人们总在夜晚时作家会比较有创作的灵感,因为冉了夜晚会变得很敏感,这时候孤独、寂寞、烦闷、压力、回忆……都像潮水一般染湿掉了被子,使人浑身冰冷麻木,辗转难眠
谢躺在高中寝室的床板上,感觉到空气湿漉漉的,正是炎炎烈日,大地被晒得干裂,没有吊扇,只有铁门上方的一台老旧的电风扇,在老牛喘气般地喘着粗气。
这铁门仿佛也被看不见的烈日晒得黑红,上面的漆好像不再是因为时间的打磨而掉落,而是因为温度的炽热而融化、脱落了。全部变成了像蛋壳一样的脆壳,只消用手指尖轻轻一抠就要整块垮落下来。
之所以感觉仍然湿漉漉的,是因为到了夏大家将洗手台的冷水拿来冲凉,拿来嬉戏。他们将水龙头拆掉,手指按住出水口,让水像喷泉一般在整个洗手台迸射。
于是大家就在阳光透进来的窗户口,玩着金黄色的水珠,像在挥洒金子。
每个人都赤身裸体地去参加这场泼水大战,然后打闹着在整个寝室里跑来跑去,由身体将这水带得满寝室到处都是,整个地板全然能淹没无数支蚂蚁大军了。
白发过的洪水,到了晚上,不论众人将拖把踩多少次,这地板总拖不干了,即使气要将人热杀,把人关在蒸笼里,这些水汽也只是慢吞吞地腾到空中,并不逃逸出去,萦绕在每个人身上,弄得一切湿漉漉的。
这主要还是房屋设计得巧妙,无论夏季还是冬季,太阳都始终只能照到洗手台的位置,丝毫不会入侵到寝室里面来。
所以这里,冬也极冷,时常有防不胜防的寒风,顺着缝隙灌进来,把人吹得离不开铺盖卷,但从来晒不干地板。
这些倒是无所谓了。只是大家都这样过,自己便也习惯了。因此上铺也就自然成了最抢手的位置,因为下铺的人,比上铺的人更容易得风湿,且大家吃饭、交谈往往都直接坐在下铺。
那些不干不净的屁股坐到自己的床铺上,着实令人很不舒服,每次睡觉前都要清理一遍,或是有灰、或是被单乱了。且上铺的抖动,也会使下铺遭受灰尘的袭击。虽然下铺的人同样可以用脚去踹上铺以报复。但得到的只会是更加剧烈的抖动所带来的灰尘侵扰。
起初谢无意争抢上下铺,他不相信什么所谓的风水,觉得并没有什么区别。可后来因为常睡靠门旁的下铺,和靠厕所的下铺,他便发现,这两个位置是最不舒适。前者因为离门最近,所以要随时准备下铺给人开门,哪怕快要睡着了,甚至已经睡着了。后者离厕所最近,总免不了有各种异味飘出来。
同时靠门旁边的两个上铺是真正的风水宝地,因为这里可以完全的被风扇所普及到,而冬也可以远离窗口,避免被寒风袭击。但下铺却全然被挡住了。
于是后来谢就开始抢夺上铺,但他总争不过,这是因为对方的手段都很低劣,比如拿个枕头先将位置占住,或者什么都不带,人先跑过去占着,让自己的朋友再把东西搬过来……
谢每次都被这种低劣的手法愚弄,虽然很想和对方据理力争,但最终除了打架也只有不了了之。值得庆幸的是他也拼命争取到了较好的下铺位置,于是就安慰自己:“至少比之前好多了。”
每次这样安慰自己后,自己下次就越难被安慰,野心也越来越大,后来他终于也依靠低劣的手段,抢到了如今这样一个相对比较好的上铺位置。
他看见由于刚刚激烈的水战,不少下铺的被子都不同程度地遭了殃,心里欢喜起来,觉得自己的争夺果然是有回报的。
那些下铺靠近厕所的被子此刻湿一块干一块,像打着巨丑的补丁,看起来实在是不舒服极了,盖上去更是十分难受了。
那些时候,学校每次组织调换寝室,就相当于一次帝国板块的重新瓜分,大家如千军万马般冲锋,誓死要把别人踩在脚下。仿佛赌上了骑士的尊严。
这个时候已经占有很好位置的人会到处谩骂。
“整搬来搬去的,不累吗?老子是来读书的,还是来练习搬家的”
“就是,换了寝室又要重新搞卫生,重新适应环境,真他妈麻烦”
这时还没有占领到好位置,一心想翻身的人,嘴上也会骂着,甚至骂得更厉害,好像生怕被别人识破了自己的心思。
“什么,居然要搬到四楼去了!干”
“妈的,我看了下那个寝室,脏乱差,坏极了,是人住的吗?怕不是猪也不愿意”
“丫的,老子这么多东西,这要弄到什么时候,下午饭又吃不成了!”
但其实他们心里却比另一些人好受的多,因为这是个机会,尽管翻身的机会很渺茫,但是他们非常明白,骂学校不会使学校改变主意,而且大家都在骂,干嘛不跟着一起宣泄一下情绪呢?平日里这样的机会并不多,甚至还可能被别人驳斥,现在借着大趋势谁又敢站出来驳斥自己呢?
当主流思想形成洪流的时候,任何违逆的激流都只能被裹挟着,成为添柴加薪的原料。
这些情绪或许只是对作业太多、学费太贵、伙食太差、业余时间太少等等的谩骂,不一定是对搬寝室的,但这样骂出来就有了个合理的理由,虽然有指桑骂槐之嫌,不过谁在意呢?
且大家都有一个共同的敌人,同仇敌忾,大家之间的关系更加亲密了,心情也更痛快了。
但很快,那些在接下来的床位争夺中仍然败下阵去的人,会在接下来的时间里又将敌人变成那些胜利者。所以学校组织的痛苦考试、无聊演讲、频繁调换寝室等等在学生看来愚蠢至极的事情,竟还有能够缓解同学之间的关系和矛盾的功能。
谢这样想着,猛然发现社会也有这样的功效,因为大家都不将自己所受的痛苦怪到别人身上,而是社会,却忘记了社会也是由人构成的,而以为社会好像是单独一个人似的。
谢也算得上是一个作家,他喜好在手机上写文章,那时候为了防止夜晚有老师进来收手机,他就将整个人蒙在被子里,好不让手机的亮光从那门眼飘出去。
可是在夏里,这样做简直是要他的命,不一会一种窒息感就夹带着满身的汗水要将他给淹没。不到一个时他便一下子掀开被子,关掉手机,如狼似虎地伸着舌头大口舔舐着外面的新鲜空气。
后来当他终于抢到了一个门后的上铺位置时,他不仅能够享受到风扇,也能够将手机贴在墙上玩了。因为这墙和门处于同一平面,是门眼的死角,只要亮度开得够低,就极难被人发现。因此他终于能在自由、新鲜的空气里创作了,仿佛灵感也随之解放了,创作的激情高歌猛进。
但时间长了,他的眼睛就被改造成了近视,与此同时他的打字速度也越来越快了。
那时候谢总在思考,为什么社会如此不公?即使一个寝室的铺位也有高低优劣之分。仿佛下铺的人就是下层的人,上铺的人就是上层的人,这样的想法实在是不好的。
在那一晚之前,整个寝室像是一个停尸房,好像上面躺着的不是一个个活着的人,而是一具具没有动静的尸体。
大家躺在床上,各自纷纷掏出手机来,戴着耳机做着自己的事情,没有人交谈,寝室里静极了。甚至让人感觉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聋掉了。
谢也完全沉迷于自己的文字世界中,好像这是一个由文字堆砌的世界,他体会到了思考的乐趣,并乐此不疲。
然而就在这样如此平静的环境下,忽然响起来沉重的敲门声,急促而突然。
众人闻声一下子惊住了,这么晚了,会是谁呢?有人戴着耳机,音乐放得很大,甚至没有意识到敲门声,还有人直接听着歌睡着了。
“麻烦开一下门”一个很陌生的声音。
没有人回应,紧接着又是更急促的一阵敲门声和喊声。
“开一下门”
……
“去开一下门。”上铺的一个人示意靠门的那个人去开一下门,同时不安地将手机藏起来了。谢察觉到不对劲也立刻将手机塞到了枕头底下。
下铺那个人很不耐烦地翻了个身,然后缓慢站了起来,埋怨地拉开了门栓。
门刚一打开,顿时三四道光束射了进来,射到每个人身上。晃得大家眼睛都看不清楚发生了什么。同时也吓得开门的人愣在了门旁边,傻傻地发呆。
“你,你,你,还有你把手机都拿出来”命令似的喊话响起。
话音一落,整个寝室又恢复了死一般的寂静,众人都相互张望,目瞪口呆,不敢做声,这才反应过来是学校组织的突击检查。
见没有动静,检查的人继续发话了。
“怎么还要我们亲自来掏自觉点不然就是记过处分,没那么多时间和你们折腾,这么晚了!”
完,其中一个戴着眼镜,眼镜上反射出手电筒白色光芒的老师,将这光线一转射向了谢。同时把手掌摊了过去。
谢还想垂死挣扎一下,他甚至觉得这样的死角,自己压根不可能被发现的。肯定是老师想要唬人,故意编出来逼自己就范的。
据这一套手段在审讯室里很好使,只需对犯人他们已经掌握了确凿的证据,希望犯人能够坦白从宽,交代细节,好减轻刑罚。不少没有经验的新人罪犯被各种恐吓吓破哩,立刻就一五一十地全部招了,结果就栽了大跟头。
后来犯人中间就流传着这样一句玩笑话:“坦白从宽,牢底坐穿。”
于是此刻谢开始装傻充楞,一副无辜的样子浮现在他脸上,在老师可怖的眼神之下,显得好像闪烁不定,那是泪花吗?
“我……我没有啊!我一直睡着的。”
“骗谁呢!我们在门眼望了里面半个时了,里面的一举一动我都看得清清楚楚,别装傻充楞”
“可我真的没樱”
“没有是吧,几班的叫什么名字,明来德育处领处分表。”
完他转个身,将那道白光射向另一个人,道:“你呢?领表还是自己交出来”
“给,老师。”那人立刻就从被窝里把那捂得出汗的手机掏出来了,然后有些唯唯喏喏地递了过去,老师一把就抓了过去,然后放进了另一个老师手里的黑色塑料袋。继续往前面走去,道:“还有你,愣着干啥啊?自觉啊学习不自觉也就算了,做了错事,也不肯承认”
就这样在老师的追逼下大家陆续都交掉了手机,老师重又回到了门口,偏着头,再次将白光射向谢。
“怎么样,什么名字?”谢仍是一言不发。
“他叫什么名字”老师只好又转头向其他人问。
还是没有人话,死一样的安静,过了好一会儿谢终于话了:“老师,给。”他最终还是将自己的手机从枕头下掏出来递了出去。
于是老师得意地凯旋了,走出门,然后“砰”地关上门,还不忘在门外上一句:“这些孩子真没出息早点休息”
虽然脚步声渐渐远了,最后消失了。但大家仍是不敢出声,担心老师会杀个回马枪。毕竟寝室里仍然有幸存下来的幸运儿,也就是那几个已经睡着的人,侥幸躲过了一劫。又过了好一会,整个走廊开始响动起来,有人陆续像老鼠一般从寝室里爬了出来打探风声。
忽然又有一个人过来轻轻地敲门,众人听见后还是心有余悸,刚刚的惨状还历历在目,不过已经无所谓了。
一打开门,一个贼头鼠脑的人立刻就溜了进来,他带着几分窃喜地问道。
“怎么样怎么样遭了几个”
“全遭了嘞。”我们故意这样,他便笑得更加厉害了,于是我们借势反问道:“你没事?”
“没事啊,老师来之前宿管已经提醒我们了,我们今晚上就破例没有玩手机,果然,这不,嘿嘿。”
“妈的,那老头子为什么没有叫我们?”
“或许是你们不经常光顾他们的生意吧!”
这些所谓宿管老头的生意,包括给手机充电,去他那儿买泡面、夜宵、吹头发、洗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