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哟呵,看那,是谁来了”
”哟,那不是谢吗?”
“谁是谢”
“谢你都不知道你肯定不经常坐这一带的公交车吧。”
“是啊,我一般都自己开车去上班的。”
“难怪难怪,不过你马上就知道了。”
“怎么?”
公交车摇摇晃晃地到站停住了,像一头老黄牛喘着粗气,发出哼哼唧唧的声音。金黄色的太阳把大地烘烤得炙热,这公交车迎面给那个男子送去一阵闷热的风。还顺带扬起了一阵黄沙,迷人眼睛。
那个瘦的男子,眼睛里闪烁着奇异的光芒,穿一身灰色格子衬衫,一条粗大的牛仔裤靠皮带挂在瘦削的腰上,仿佛是等着人去扒落。
他挥着一条树杈一般笔直的手,被这一阵闷热的风一吹,先是皱皱眉头,然后眯眯眼睛,手臂放下去了。车子也停住了,他又立刻露出和蔼可亲的微笑来。
他迈着步子朝公交车走来了。车门打开了,还没待这个人上来,司机先开口了。
“气这么热,快上来吹吹空调,热坏了吧?等多久了”
“没有没有,运气好,刚一出来就看见车来了,没热着。”
紧接着车门附近坐着的大妈立刻冲他笑着道:“谢啊!好久不见了,想死我们了,最近怎么没坐公交车”
一个年轻男子从位置上站了起来:“谢兄快来这边坐,实在不行挤挤也行”
“不用了,这么热,哪能两个男人挤来挤去的,你坐吧,我站会儿,马上就到了。我呀,这不是最近工作闲吗?就没怎么到处跑了。”
“闲些好啊!闲些好,可别累坏了”
“您多心了,不会的,哪能累着我啊,倒是你们要注意身体啊,气热,防着中暑。”
此时又有两个孩子跌跌撞撞地在过道里朝那个男子跑去了。
“你们俩个怎么回事?不准乱跑心摔”
“要叔叔抱,要叔叔抱……”孩转眼间来到了男子的脚下,抱住他的腿嚷嚷着。
“谢叔叔累坏了别不懂事”他们俩的母亲非常抱歉地喊道。
“没事的,我不累,来吧,几不见又长高了啊!”罢,男子就抱起其中一个孩子,抚抚另一个孩子的头。另一个孩见叔叔抱起了自己的弟弟,很温顺、既不急也不嫉妒,更没有无理地争抢,他明白叔叔一会儿肯定自会抱自己的。
“是啊,三四了,估摸又长了几毫米吧!”
“哈哈哈哈……”
公交车上一阵哄堂大笑,整个车厢都欢悦起来了。这和之前死气沉沉的样子完全不相称。
谢记得刚走上车的时候,整个车厢里面稀稀拉拉地坐着些人,两人并座的位置只坐一个人,并且并座的都是女女或者男男,如果有一个男士先坐到了那个位置,剩下的一个位置,不是年龄大一些的女士,宁可站着,也不愿好意思坐。
有的人在打盹,有的人在看手机,只是没人话,话的也不过是接电话的窃窃私语,总之沉寂极了。
现在眼前这个神秘男子上车之后,所有人都像打了鸡血一般。整个车厢像是从静音模式突然开到了免提,全部炸开了锅。
司机一边开车一边喊道:“别激动啊,一个一个,安静点,不然车都开不好咧。”
一个大妈兴高采烈地凑上头去问:“今谢准备唱什么歌啊?”
“你们想听什么歌”
紧接着就是一阵沸腾,像烧开的一炉开水,轰隆隆的。
“好了好了,稍安勿躁,听我吧。”那个男子举起空着的那只手作投降的样子,大声着。
另一只手里抱着的孩吃吃的笑着,抱住自己腿站着的那个孩也模仿着他话:“好了好了,稍安勿躁……”
于是众人果然立刻安静了下来。
“其实唱什么不重要,主要是大家开心,这样吧,我们按顺序一个一个来吧!”
“没问题,老样子,先让快要下车的茹歌吧!”
谢一开始听见叫谢时,以为的是自己,还有些惊喜,没想到竟有人认识自己。后来发现是同一个姓氏之后,有些失望,但他开始注意到这个男士,现在看见他如此受欢迎,更加对他好奇起来。
他见周围的人都陷入了一种莫名的狂热状态,自己一时半会还有些融不进去,显得有些窘迫。幸亏还是有一些年轻人仍是自顾自的玩着手机,大概也是一时融不进去吧。
他想要问人关于这个神秘的谢更多的故事,可大家都齐声高唱着歌曲,整个车厢其乐融融,老年人负责咧开嘴大笑,中年人和年轻人会的就扯开了嗓子唱,不会的也跟着哼哼。婴儿和孩童也在大笑,连吃奶也给忘记了。
终于前面有一个大妈注意到了谢,回过头来对他:“怎么样,很热闹吧!”
“是啊,这很少见,我第一次在公交车上遇见这样的状况,您能给我,这个谢是谁吗?是明星吗?我怎么不认识。”
“他呀,算是吧,不过只是对于这条公交线上的人而言。”
“也就是他长时间在公交车上开演唱会咯?”
“何止呢?他还会讲笑话,跳舞,为人很好,善于言谈,弄不好还作作诗。他的名字叫谢地,但我们都叫他谢,也是他自己要求的,是亲切些。”
“这样啊,那他还是个文化人呢!”
“是啊,不过这样可能会打扰到你们年轻人吧,好像你们不太喜欢这样的热闹。”
“不会,不会,让我开眼界了,我很少坐公交车,在大城市里面,不论是火车、地铁、公交车、汽车都安静极了,大家都低头各自玩手机,我实在不愿意看那种死气沉沉的样子。”
“现在给我的感觉,有了一种历史上文青一起去支援边疆、战士准备奔赴战场的气氛,很有意思的。”
“没扰到你就好,据每还有许多人慕名而来要见见这个有趣的人呢,托人四处打听。他就出没在这条公交车线上,你若经常坐公交车,肯定能碰上他,时间长了,你准会喜欢上他的。”
“是吗真有意思他是怎么变得这么受欢迎的呢?”
“他呀,自己家里有钱,也有文化,就是长期独来独往,后来觉得这样的生活方式很没有人情味,于是开始坐公交车上班。”
“一开始,他只是热心地给老人让座,逗孩开心,和车上每个人谈笑。大家就逐渐认识到了这样一个好心人。由于善于交际,加上长期出没于这条公交车线上,几个月后他就认识了成千的人,于是大家在车上相遇都像久违的老朋友一般,开始开玩笑,讲笑话,唱歌……”
“当然,我这只是来轻松,实际上做来并不轻松的。要和各个阶级、各个年龄、各种文化素养的人打交道,可是件考验本领和耐心的事情。”
“加之现在的年轻人,基本上埋头看手机不愿意和人开口交谈,很容易因为打扰到他们而被甩脸色,甚至恶言相向。但他却以极高的道德修养和情商化解了一切不必要的误会和尴尬。”
“他尽管被那些混混所厌恶,却又因为他的无微不至、始终和颜悦色,又找不到任何仇恨的理由。”
大家唱着歌,大妈着,谢仿佛自己就成为了人们口中的那个谢,他被年轻女孩当做流氓,可是又因他的绅士风度令那些误解他的女孩感到愧疚。
他不求回报,向每个人真诚交流,把他们当做自己最好的朋友一般告诉他们自己的故事,也把他们当做亲人一般安慰,他深知,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所以并不轻易揭露别饶伤疤。
他抚慰哭泣的孩子,给迷茫道路上的青年一些自己的经验和教训。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这条公交车线上留下了他不可磨灭的痕迹,许多人成为了他的朋友,家人,甚至知己。
他们在车上短暂的几十分钟里完全融入进另一个精神世界,从枯燥乏味的生活中跳脱出来。如果你非常伤心,在车上遇见了他们,那么你的烦恼立刻便会烟消云散,你可以在这找到同病相怜的人倾诉,可以找到过来人给你的建议,也可以找到乐观主义者带你脱离烦恼……
这里的每一班的公交车司机也熟极了谢,把他当做非常重要的乘客,有他在,这趟旅程完全不会再枯燥无聊了……
谢这样想着,出了神,是啊,这样的一个明星,可是要受人喜欢太多了。
他再望向车窗外的时候看见过过往往的路人都低垂着头,默默不语,手里都拿着手机,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上面,也不管路或者人或者什么的。
世界不知什么时候被汽车的发动机运作声和轮胎滚动声占据了,除了晚上少有欢声笑语。相反此刻的车上像是另一个世界,如果这车里能够张挂彩灯的话,这里就是五光十色的舞会现场。外面则平平淡淡的后台,大家都在奔忙着什么,化妆、穿衣……
他们一首接着一首唱着歌,每到一个站点就换一首。司机沉醉在这种气氛之中,也不觉放慢了速度,生怕少享受了几分钟。
那些急着赶路的人也放松下来,并不催赶司机,在这样一个快节奏的时代,想要慢下来是很难的,有时候为了争抢那没有意义的几分钟错过了太多美好的东西,甚至导致情绪的失控,例如哭泣、愤怒、崩溃……
这些情绪在这里完全看不见,这里只有欢乐和放松、尽兴……
为了争抢那无关紧要的几分钟,付出了不等量的代价,结果也不尽人意。倒不如尽兴一把好了。
于是谢地感觉自己此刻也终于完全融入了这个集体,一起摇摆着身子和头脑,放开嗓子哼着那些听过的或者没有听过的,也不顾是否好听,或者是否含糊。
只是这种气氛和正能量感情的迸射,就使大家都陷入了一种狂热的欣喜之郑
整个公交车也随着人们摇摆着前行,左倾右倒。好像随时会因为这种狂热而翻倒。谢眼前在这狂热之中突然浮现许多面孔,咒骂他的,讥笑他的,友善的,欣喜的……
他仿佛在这公交车上看遍了人生百态,尝得了酸甜苦辣,这是平时的日子里远远得不到的体验,如果一个人长期生活在这样的环境里,一定会成为一个优秀的文学家,洞悉人性。
他仿佛又看见了一个长时间地坐在公交车站点的男孩,那是他自己,他曾经也这样做过。傻傻地长时间坐在公交车站点,和等车的人交谈,可从来没有人见过他上车,也没有人知道他要去哪。
因为他哪也不去,只是如渴求光源、水源、食物一般地渴求窥探别人有趣故事的一角,这样看起来很病态也有八卦或者窥探别人隐私之嫌,但他全然不在意,只为和别人攀谈几句话而欣喜不已。
对方可以给以冷眼相待,也可以琐碎的家常,更可以有趣的事情,如果能够讲个故事那便是谢最梦寐以求的东西。
但他坚持了许久,却并没有达到料想的那种欣喜,最终还是很快地放弃了,大夏里站在公交车站点,炎热不,蚊虫的叮咬也使得再有耐心的人也心烦意乱。
以前他吃过饭就兴高采烈地冲向人潮拥挤的站点,一站就是一,带着一些干料和水,直攀谈得精疲力尽,口冒白烟才肯罢休。
很快经常在公交车站点等车的人注意到了他,一开始觉得很不能理解,后来也就习以为常了。但谢却不这样,一开始谢非常欣喜,可后来他想要知晓故事的欲望越来越强,而这种需求始终得不到满足,他的付出远远十倍于回报,最终他便放弃了。
没想到,居然在公交车上,又见到了这样和自己志同道合的人。
”对啊!公交车,我怎么全然没有想到呢?站点的人往往站上至多半个时就要上车,可公交车上的人不一样啊,他们往往要坐上近一个时”
一个时,就好像那是一笔无限的财富,一笔无穷的宝藏,有无数的故事。
他更加欣喜狂热起来,他仿佛自己就成了谢,谢也就是他,他们两人本就是同一个人,他满足地咧开嘴傻笑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