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三十九章 益州(三)(1 / 1)寻找秋天的狗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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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昉收到尔玉的信是在七天之后,这七天,他耗费了不少精力,才能让张子敬信任鲁一,跟随鲁一来到益州。

他没法亲自去找张子敬,毕竟益州还需要他来坐镇。

这些日子里,昆仑和蓬莱派来的人陆续都见过了谢昉,跟从他的部署,走到了自己应在的位置上。

郑王打下了北边,如今南北包围着往京都进犯,可是他的主力队伍却在西边,若是要稳稳打赢这场仗,他的主力必须要用最短的时间到达京都附近,那么西南便成了他必取的区域。只是西南地势险要,易守难攻,若是要强攻,必是再费一番心力,得不偿失,故而如今他也只是派了小支队伍来探情况。祆教那边更是乐得如此,到底还是经历过灭顶之灾再次组建起来的人马,根基还不够扎实,生活在西南地区的江湖人不少,祆教趁着这个机会,在西南大肆渗透,一方面壮大自己的势力,另一方面也算稳了自己的根基,谨防着郑王过河拆桥。

知情人会想,既然掌握了冥火这样的上古力量,还怕什么郑王?可当谢昉听到这个消息时,却是皱起了眉头,他忽然觉得,此次祆教的领头人不是个简单的人物——冥火带给人间的只有无尽的屠戮,可是屠戮终究会有被终结的一天,他们想要的是一个政权,是一个以政供教的朝廷,江湖门派到底还是对朝堂之事知之甚少,他们必须有一个合作伙伴,一个足够强大的合作伙伴。

可是拥有强大力量的伙伴又不会是个傻的,他们之间必然互相交换了足够真实的、足够有压制性的秘密,彼此拿了底,再有共同的利益,才有底气来一场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江湖和朝堂的邪恶大联欢。

门外传来鲁一的声音,谢昉刚一抬头,便见门开了,有人下马,风尘仆仆地从外面赶了进来。谢昉将尔玉的信揣在怀里,起身迎了出去,那人看见谢昉明显是一愣,旋即加快了脚步,一边走着,一边扯掉罩在自己头上的斗笠和蒙着脸的巾子。

“好久不见啊,小张将军。”

谢昉执扇立在庭院中,温和地笑着,张子敬在他面前停下了脚步,双眼有些湿润。

岁月好像格外厚待这个人,张子敬想,如今天下都乱成这般模样了,也只有他是云淡风轻的,仿佛将自己置身在那宇宙星河之外。

是了,他本来就是蓬莱的仙君,是出世的,是该让人供奉的,是纤尘不染的,又怎会被这些俗事缠身?

张子敬抹了抹眼角溢出的泪花,道:“谢表叔,好久不见了。”

他的声音嘶哑了不少,想来是这些时日在战场上耗的,谢昉望着眼前的人,突然将这副身影同一年前那个虎头虎脑的傻小子重合到了一起。

即使他现在满脸胡茬,把自己搞得蓬头垢面的,脸上更是多了一道狰狞的刀疤,可是他的眼神却还是一如既往的明净。

谢昉心里有些说不出来的酸楚,他走上前去,拍拍张子敬的肩,道:“大侄子,你瘦了。”

张子敬是愣没想到,谢昉在这时候还会占他便宜,他推了谢昉一把,面上的表情缓和了不少:“去你的。”

两个人亲热地搂在一起,这么一看,倒真像是阔别已久的亲人似的。

短暂地寒暄以后,二人来到了府邸的茶室里,谢昉亲自煮了一壶茶,待到茶水温热适宜,才倒给张子敬,他倒也不客气,一股脑地全喝下去了,末了,还打了个水嗝。

“听说你娶亲了?”谢昉揶揄地拱了拱手,作贺喜状,“改日补我一顿水酒啊。”

张子敬一下子想到了那个被八抬大轿抬进将军府,一直养在后院的秦家三姑娘,颇为无奈地摆了摆手,道:“她心里又没有我,我心里也没有她,都是场面上的功夫,待到时机成熟,我便给她签了和离书,放她海阔天空罢。”

“谢表叔,你是真不知道我这段时日是怎么过的。”

到底还是少年郎,得见故友,总是能把满面寒霜的伪装卸下来,张子敬大咧咧地靠在椅子上,也没个坐样,苦着脸道:“那郑王就是一狗娘养的,也从不跟我正面打,一直在消耗磨损我的兵,真够无耻的!”

“朝廷断了我的补给,我到西南之前,一直是靠和郑王争抢当地的粮仓过日子。”张子敬道。

“现在宫里是什么意思?”谢昉皱眉,道,“李隽之没跟你一起?”

听到他提及李隽之,张子敬呼吸一滞,他显然是不想暴露李隽之藏身之地的:“我也不...”

“张子敬!”谢昉克制不住地有些发怒,如今他们面对的敌人不仅仅是郑王,还有祆教,还有祆教如今的掌权人。江湖门派掺和进来,显然这一场政变不会只是几方队伍打来打去那么简单,李隽之如今藏在哪里,都不算太安全,可若是昆仑和蓬莱能一同保护他,他身上的盾,将会坚不可摧。

“你们真是能胡闹,张子敬,如今宁王也有残余的势力在西南,郑王和祆教抓了李隽之是有百利而无一害的!况且你们真的以为祆教还同过去一样,只是群盲拜圣火的乌合之众么?他们中间出了一个能人,那个人能盗取冥火,能在短短数年内把这一盘散沙重新聚拢起来!”

谢昉气得额头上的青筋都跳了起来,他怒喝道:“得知你在西南,我前后去了几次信给你,你既然知道是我,为何不信我?!”

张子敬面色白了一白,吞吐道:“是...是他不许。”

“为何不许?”

“...”张子敬深吸一口气,道,“谢表叔,我是信你的,可是你也知道,世子爷对尔玉...他尚介怀着这件事,更是不想见你,也不想靠你的力量护佑他的周全。”

“愚蠢,小孩心性!”谢昉屏气凝神,尽量克制自己的脾气,冷静下来,道,“他若想阿玉好,就要尽快结束这场仗,这样我同她就能回东海了。”

张子敬望着谢昉没说话,许久,才开口道:“其实他也挺不容易的,一直被压着,被当成贼防着,好不容易遇上个心爱的女人,还...还不愿意跟他,他更没能耐放下一切带她走。表叔,你知道一个男人最无力的时候是什么样的吗?”

谢昉没有回答,只是静静地盯着他看。

他的情绪暴涨,眼圈都有些泛红,手指更是扣着茶杯,指肚因压力而发白。

“父母、朋友,没一个能保住的,有家不能回,流落在外,明明以为走了出来,就是海阔天空,可到头来,还被囚在原地。谢表叔....谢仙君!你又怎么会明白呢?!给他留最后一分颜面吧,他丢了许多东西,若是连这点尊严都守不下了,我怕他会发疯。”

“你小看他了。”谢昉稳当地端起茶杯,修长的手指轻轻摩挲平滑的杯外壁,“张子敬,你了解他么?”

“我和他从小长到大,自然了解!”

“你不明白。”

谢昉没有继续说,茶汤咕噜进喉咙,他这才觉得自己的身子暖了过来。他接触李隽之的时间虽不长,但多少也是了解此人性格的。

李隽之绝对不会仅仅因为尔玉的缘故,不愿意与谢昉联手。

要么,是因为时候没到。

要么....

是不能接受。

为什么不能接受呢?

谢昉的目光中泛起了一丝寒意。

他把张子敬叫来益州的事,李隽之一定是知道的,可他明明知道,还同意让张子敬过来见自己,想必也有他的谋算。

谢昉隐隐觉得不对劲。

他把在京都的日子都从脑海里过了一遍,在之后的每一条消息,每一个重大的事件......

宁王被扣江南,尔玉遇袭,世子娶亲......

不对,不对。

一个人不可能在短短数月的时间内就彻底改性,不是说不可能,而是这些事对他的打击力度还没那么大。

除非他早就有了谋划。

这些事的发生,只是改变了他的方案,让他开始从徐徐图之转向大口吞食。

谢昉突然有些心寒。

别的还好,若是真走到了自己想的、最坏的那一步,该怎么办?

......

入夜挑灯,尔玉将谢昉的来信展开。

都说字如其人,尔玉却觉得,谢昉这字实在是不像他。

他的字劲瘦有力,从不藏锋,而他的人性格却不至于这般张狂。

想到这儿尔玉嗤嗤地笑了。

这次的信,谢昉写了很长,尔玉耐心地读了下去。

他讲了一个故事。

一个岌岌可危的大家族,还有一个狼子野心的远房子侄的故事。

他问尔玉,如果你是这位远房子侄的友人,在你了解过他的行径之后,你会怎么做?

尔玉提笔,娟秀的小楷跃然纸上。

“当双方真到了冲突的地步,若是因为有旧便纵着他去了,那就是违背了心中的道义。友情不是为虎作伥的借口,更不是将自己撇干净、置身事外的由头。”

笔尖顿了顿,一滴墨洇了下去,尔玉望着信纸,突然有一丝不好的预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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