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六十五章 密室(1 / 1)寻找秋天的狗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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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其说这是密室,倒不如说更像是地牢。也不知范阳城里住着的这位太守是个什么爱好,在自己家的地下凿了又长又窄的甬道,甬道的尽头是一个方方正正的空间,被铁栏杆分割成为四份,两两相连,中间空出来一块空地,摆放着一张桌子和两条长椅,桌子上正燃着蜡烛。四周昏暗,烛火之光甚是有限,铁栏杆之内的景象很难看见。

沈临熟门熟路地从桌子下的小盒中翻出两块光滑的石头,放到其中一个壁灯中。随着第一个壁灯被点亮,整个方形室内的壁灯都亮了起来。

“莫怪,我也是躲在这里一晚上才弄明白的。”沈临把手中的灰尘拍打干净,“桌椅都是干净的,要坐的话坐这边吧。”

“前辈,你怎么会在这里?”

既然都跟着人家都进了这里,太刻意的防备倒有些画蛇添足。尔玉和施露应邀坐在了沈临对面,尽管如此,她还是不敢彻底放下戒心,这个“无名”身上迷雾太重重,对于这个一个根本看不清的人,尔玉还是做不到全然相信。

“数月前你们离开以后,我便收到她的信件,”沈临掀起睫毛帘子,不动声色地打量着二人,若非灯光实在昏暗,就算是点了壁灯,也仍然照不清人脸,她们一定会发觉,这个人双眼中曾一闪而过的寒光,“只道范阳有险,我便来追你们,可是半路上遇到了这些不人不鬼的偶人。我便引他们往相反的方向走,走了许久,却有一天,他们突然又改变了方向,一路上见人便杀,昨天,我跟在他们后面,来到了范阳。”

“这么说,这些偶人来到范阳,是听从指令的?”尔玉和施露对望一眼。

“可以这么说吧。”

沈临沉吟片刻,继续道:“如今我也断了与她的联系。我曾几次出去探查过,偶人夜里屠城,全城的人几乎都在睡梦中死亡。方才我又想出去看一眼,却听得屋子里有动静,没想到是你们。”

太多问题涌上心头,尔玉竟一时也不知从何问起。她抬脸打量着沈临,见他衣裳有些脏乱,头发也有些“飘逸无度”,便知他也确实是星夜赶来。

被尔玉这样看着,沈临不太自在地上下左右敲了敲,随即明白了尔玉在想什么,不太好意思地笑了笑:“潜入太守府之时,便径直藏到了这里,路上匆忙,有些狼狈,二位见谅。”

尔玉倒没想他会理解为自己笑他邋遢,但到底也是因为自己无礼的目光而引起的误会,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无名前辈,你是如何找到太守府密室的?”

在见到他们之前,对于这个问题的回答,沈临心里早已有了无数种方案,他微微一笑,道:“我来的时候,自然是想通知太守的,刚一进门,便瞧见老太守和屋里的姬妾往妆台跑。不过还是晚了,只差一步,便能藏进这里。我也出不去了,所幸趁着这个机会赌一把,没想到那些偶人真的发觉不了这一处。”

“他们的尸体呢?该不会...”施露开口,此刻心里想到的却是一个很血腥的可能。看着施露的表情,沈临便也猜出一二,点了点头。

“吃了。”

“吃了?!”尔玉初入江湖,虽然也读过许多记载一些相关的记载,但却无论如何都想象不到,一个木头做的人,居然可以吞咽活人?

这得多么可怕?

“是,全都吃了,只不过这些偶人的进食方式与我们不同。他们可以将人的骨肉拆分,再吸收到自己的体内,吸收的越多,便越坚不可摧。同时,这些也都会滋养着他们的操纵者。”

这些信息量实在是大,尔玉消化了半天,才强忍住胃里翻腾的酸水。若是这些偶人被广泛利用,那这个天下岂不是都能被吃干净?

“偶人的制作极其费时费力,一个偶人往往要造十年,为了与操纵者心意相连,往往还会得到操纵者的断魂一缕。如今天下,能造出这些偶人的人并不多。想来控制住范阳城内的这些,其他地方便还是安全的。”沈临不紧不慢道。

“可我们怎么控制住这些偶人?城门口有怜圣之阵的实境,走进去便是粉身碎骨。城内的这些偶人又刀枪不入...”施露焦急地抬头看向沈临,道,“前辈,可有什么解救之法?”

说实在的,论年岁,施露还是要比沈临大一些的。不过江湖上向来是以资历论短长,听他谈吐,便只觉得这位是个博学广识之士,况且他是白眉狐狸的人。虽然不知白眉狐狸和祖师奶奶的辈分,但说到底,白眉狐狸也是长辈,施露便觉得叫眼前这个少年一声“前辈”,也没那么别扭了。

沈临倒是被叫得浑身别扭,他从小被捧在高位上,祖父去世后,他一统西域各大部族,人人畏他敬他,只敢趴在地上,颤巍巍地喊一句“主祭大人”。像这样,被热乎乎地叫一声“前辈”,倒给他从前从未有过的感觉。

“除了杀出去,我也没有任何办法。”

“不如..”施露从袖子里掏出来一枚传音用的铃铛,这铃铛是玄胡索之前随信附过来的,只有一枚。传音铃如女人的小指指甲那般大小,轻如鸿毛,在空中飞行不易被察觉,“稍后偶人走了,我出去放传音铃。”

沈临盯着那铃铛,神色忽明忽暗,摇头道:“不可。”

“为何不可?”

“其一,你若是出去了,偶人嗅到活人的气息,必会再度回来,情况实在难以控制;其二,如今是怜圣之阵开启的第二日,正是阵法最强悍的时候,连续五日。若是你的朋友来了,恐怕也自身难保。”

“那怎么办?”

“不如折中,”尔玉坐在那自己盘算了半天,才开口道,“如无名前辈所说,阵法稍弱,想来进出就会略微容易一些。破阵之法往往最容易暴露于阵法最弱之时,我们扛过了这些天,再去想办法。此处是我们目前最安全的地方了,若是丢了这里....”尔玉没有继续说下去,丢了最安全的地方,后果是什么,在座几人都清楚,“待到我们去寻破阵之法时,再将传音铃放出去。”

沈临点头,面露赞许。

“就按姑娘所言。”

此处密室曾经是范阳的那位倒霉的太守大人的藏宝库,适应了此处的光线以后,便能看得清铁栏杆背后的模样。这位太守也是爱好独特,玉器摆在一室、文玩字画摆在另一室。对面放了足足八个大箱子,打开来看,竟都是码得整整齐齐的金银。而最后一室,便是空荡荡的,只有一张床。

尔玉啧啧:“这可真能贪啊。”

她打小便在母亲崔氏的影响下,熟知各个官职每年俸禄的量。就算有赏赐,也不至于豪奢至此。若是有例外情况,比如朝廷的调银,一般也不会经过太守的手——所以,这密室里的东西,基本是贪的没跑了。

“如今这世道,当官的都是如此,能拿点就拿点,积少成多。自己攒下那一份家业了,便不顾其他人。”沈临漠然道。

“也不尽然。”

尔玉转到那间放着字画的方室内,立于那幅前朝莫大家所画的山居图之前。壁灯昏暗的光正斜斜打在她的侧脸上,她眯着眼,活像个毛茸茸的小动物。

“总有一些人,耗尽了自己的一生,是一直想让这世道变好的。”

比如她的祖父,虽然曾被一些人暗搓搓地指出“愚忠”,可为官却着实清正,他像蜡烛一样,燃尽了自己的一生,提拔出了许许多多个寒门学子,为他们点亮了未来的路。在旧朝圣上刚登基的时候,祖父因提倡废荫封而被一众旧贵族冷待。虽然他的愿望并未实现,但圣上却在此之外允准了寒门子弟也可担任正级官员,这一旨意成全了许多因门第而怀才不遇的人。正因如此,在祖父于火海中化作灰烬的消息传出后,天下学生皆涕泗横流。

在场的二人并不知道这些,尔玉也不想细讲。或许也由于这样的人实在是列都列不完,比如她的丈夫,蓬莱的谢仙君,愿意用一己血肉之躯去抵挡冥火。他没说,可是她知道,此举保护了正在临阳境内的所有人。他从不把大义挂在嘴边,甚至还会悠悠然地道一句“世事如此,更迭与我何干,安天命即可”,却会在那最危险的一刻挺身而出。

切,嘴硬的东西。

不知不觉间,泪湿了眼眶。

再比如她的弟弟,读尽圣贤书,五岁便立志要让天下所有流浪的人都有屋子住、都有热乎乎的食物吃。

何其有幸,身边能有他们。

在尔玉无声地陷入回忆之时,施露的脑海中也出现了一个人。

少言寡语,冷若冰霜。

施露还记得,在自己第一次出外历练之时,天不怕地不怕,跑到昆仑去挑战。她可是第一次去到昆仑山啊,被冻得浑身都僵了,又舍不得浪费修为去做一个御寒的结界,走到昆仑宫大门的时候,手都冻紫了。守门的弟子喊来了他们主事的大师兄,那是她第一次见到归鹤,就是在这样一个颇为狼狈的情境下。

那个像昆仑的冰雪一样的少年,冷着脸,丢给了她一个手炉和一件大衣。

与尔玉不同,施露想起来这些的时候,却总是想笑。

笑自己那时候实在是太顽劣,居然“恩将仇报”,没少给那位好心的冷面大师兄找不痛快。

最后她真的逼着归鹤和自己打了一架,然后,她用了一些不入流的法子,让归鹤输给了自己。

回想起来,心头居然甜滋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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