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六十四章 越关山(二)(1 / 1)寻找秋天的狗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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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应当...尔玉,你再来一次。”

尔玉也颇为疑惑地望着指尖的金色缠丝,在光影里轻微地上下浮动着的,莫不是个摆设?她再度催动体内的戾气,于掌心凝结,再次推向关山——

依然未动。

不过她却感受到,指尖似乎有一种细微的气流,正在如蚕吐丝似的,若有若无地卷着自己。

到底是什么?

金色的缠丝是怎么回事?

“我...”尔玉张了张嘴,仍盯着自己的手掌,那缠丝越来越淡,最后形灭于她的骨血中。

“应当是琴中剑。”

施露眼中的光灭了,归寂于暗淡,她仰着头,不知该望向哪里。

方才那一瞬间,她竟可笑地觉得,也许真的有轮回,真的有复生。

也许祖师奶奶真的没离去,世上不是自己一个人。

可现实总是给充满妄想的人当头棒喝。

“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她故作寻常地耸了耸肩,在人看不见的地方把眼角最后一点泪花擦干,“再试试吧,总有一天会成功的。”

尔玉闻声没有回应,她陷入无尽的回忆中。

方才那一场幻境里,她看见了谢昉。

那个青袍谪仙。

这些风风雨雨的日子里,她从来都没有梦见过谢昉。梦醒的时候,她总是自己安慰自己,又不是求个在天有灵,谢昉这还没死呢,当然不入梦了。

到后来,是麻木,是日有所思,夜却难梦。

没人知道这样的日子有多煎熬。

每天风尘仆仆地来去,在希望中苦苦寻觅,又在失望中往下一个路口走去。

谢昉啊,谢昉啊。

她连他具体在哪里都不知道。

可是她仍旧一腔执着地,在这个尘世里苦苦寻找,也许...也许呢,也许就能找到救他的方法了。万物相生相克,既然有冥火,那就一定有克制冥火的神物,世间一定有救谢昉的药,只是她还没有寻到罢了。

要寻多少年呢?

三年,五年,十年,二十年。

都没关系。

她很想问施露,“总有一天”到底是哪一天呢?

可是她问不出口。

自然也无人回答。

......

次日清晨,二人已经收拾好行装,准备北上保都。还没等出门,便听得门口有几声敲门声,打开门一看,是这客栈里的小二。因着客栈太破太小,雇不起那么多人,便只有一个小二在忙活着,一大早便累得满头大汗。小二一手拿汗巾擦了擦额头,一手递给尔玉一封信。

“二位客官,天刚亮的时候,便有个小叫花子一直蹲在咱们店门口。我去赶他,他便把这封信交给我,说要给你们二位。我便等着二位醒了,来给你们。”

尔玉谢过小二,打赏了些银钱,将门关上,这才仔细端详起这封信。

信封用红漆封着,有一股淡淡的香气。这种香气尔玉总觉得在哪里闻过,可是却想不起来。

撕开信封,信纸上的字端方工整,可是尔玉的眉头却越来越皱——

“你快看,”尔玉连忙走到施露身边,将信纸递给她,道,“这...可信么?”

施露的面色也是极其不善,她抖了抖信封,见那红色的封漆隐约闪着亮光,伸出手掌,掌心燃起一团火,烤在封漆上,那封漆朱红如初。

“如今江湖,习武者为最末,其次是会术者,然后是略通仙法之人,最后便可羽化登仙。祖师奶奶从前无意间透露过,白眉狐狸是有仙缘的,只是耽于尘世风月,没能到最后一步。这封漆上点了仙法,我虽不通,却也感知得出来。当今世上通仙法者寥寥,想来这信件有几分可信度。”

听她这么说,尔玉心底倒有些不踏实。信件是以白眉狐狸的名义发出的,说是听闻有故人寻她,便邀两位去九华山一聚。

可是白眉狐狸是怎么知道二人如今住的地方的?

就算闹了昨天那一出,她们后来更换了城门口的这个小客栈,也不过是小半夜的事,如果白眉狐狸此刻身在九华山,两地相去甚远,信息是如何传递这样迅速?莫不是一直有人在盯着她们?

若是白眉狐狸此刻在范阳,却为何不能一见?

“九华山?”施露略一沉吟,旋即露出迷惑的神情,道,“曾有一位道祖飞升之前,就在这九华山上修行,此处一直是修仙问道的圣地。两百年前,三位道法绝伦的大宗师在此处建立了唤月观,门下无数能人异士。百年前江湖上出了一位绝顶剑仙,便是唤月观的弟子。”

施露半阖着双眼,似乎是在仔细推敲着什么。

“白眉狐狸生性风流,离经叛道,最厌恶的便是这自诩名门正道之所。所以她修行的地方,不是在穷山沟里,就是在人声鼎沸的闹市,反正怎么说都不会是九华山这样的福地。况且九华山上有结界,若是白眉狐狸进去...”

早打起来了。

施露没说出来,毕竟白眉狐狸也跟自己祖师奶奶是一个师门里出来的,怎么着也要给人家留点颜面。

“照这么说,是有人一直监视着我们。”

直到她们要找白眉狐狸,精确地定位她们每一个落脚点...

那个藏在暗处的人,看得清她们的一举一动。

想到这里,尔玉便觉得不寒而栗,她接着道:“监视我们,目的是什么?”

窗子吱嘎一下开了,暖风扑了进来,打在破木柜子上的铜香盒子面前。小店穷,供给客人的香也不算太好,香燃起有一股焦炭味。

香气化形,蜿蜒冲天,尔玉喃喃道:“也许,他们从更开始就一直注意着我们。”

正在这时,窗外突然响起一阵清脆的铃声。喧闹的集市在这铃声面前也隐了音,尔玉低喝一声不妙,说时迟那时快,单薄的小窗一下子便被破个稀巴烂,砸在屋里的地面上。屋内二人本能地往后退一步,随着功法的略略渐长,尔玉的反应速度已经很快,几乎是在窗户破碎之时,她便往后退去。只见一个一身破烂布条的人破窗而入,稳当当地落在二人面前。那人左手执法杖、右手执法器,上面都缠了和他身上所着相似的五彩布条。

那人僵硬地转过身来,脚和地面擦出刺耳的咯吱声——

尔玉惊讶地发现,这人是没有脸的。

是个木头人。

“偶人。”施露前些年走南闯北,也算是见多识广了,她一眼便看出了这东西是什么,只见她抬手放出腕子里的丝弦,冲着那偶人的胸口处便去。

做这种东西,一般都在木偶的内壳里放一块玉,玉里浸着操纵之人的一滴指尖血。十指连心,这些指尖血便可以控制偶人,按照操纵者的指示去做。可让施露没想到的是,她的丝弦到了偶人的胸口处便被弹了回来,冷不丁吃了一口自己余力的她被震地连连后退。

若是放在以前,对付这样的偶人,琴中剑一门简直不要太容易。只消弦缠剑斩,就算来他三五十个,只要施露一人,便够了。可谁承想,现在失了功法的施露,再也没办法用这琴中剑,于是她侧手一展,手心中燃起一团火,火克木,偶人似有忌惮,趁在这个间隙,施露对尔玉大喊道:“琴中剑!”

尔玉自然是明白施露的意思,她看着自己的手,昨夜那流光溢彩的缠丝似乎还在指尖,她也不确定自己是否还能再次召唤出这金缠丝。可抬头见施露仍以火势与那偶人苦苦纠缠,尔玉也不敢耽搁,连忙取出那把关山,聚气于掌,正是调起琴中剑的第一式——

可是西风刚凭空驭起,便重重跌落,而尔玉的指尖,自始至终都没出现过那缠丝。

施露听到这边的动静,暗骂一声,怒道:“聚气凝神,你莫分心!”

这可是太冤枉了,尔玉是跟着谢昉学的一些基本式,聚气凝神为万法之本,她又怎能不会?只是接连几次,直到施露快被偶人缠得筋疲力尽,那把关山都没被驭起来。

没办法,尔玉只好聚戾气于掌心,取出琴匣中的铜钱,将戾气注入剑身,便朝着偶人刺去。

戾气化剑形,本能瞬间击碎瓷花瓶的力量,此刻却对一副木头身板无可奈何。如同石沉大海,尔玉这一招出去,没有任何回应。

尔玉觉得情况有些不对。

照常来说,就算是这些个招式对偶人无丝毫威胁,总该有个样子能看的,就像是刀切在被褥上,好歹还有个印子呢,可是这招式到了偶人身上,竟然仿若被吸入一般。

对,招式都被吸进去了!

她心下大骇,趁着偶人僵硬地朝着自己迈步过来的空隙,闪身到施露身边,拉住她就往外跳。

脚尖才接触到地面,眼前的景象更是让尔玉头皮发麻。

街上站着的,居然全部都是偶人!

他们齐整整地转动着僵硬的头颅,空无一物的脸对着她们。

空气中充斥着刺鼻的腥臭味,地上那一片片的,正是未干的血迹。

“这些东西不会被术法伤到,反而吸收到自身。”

施露也意识到这一点,双掌心对天,一掌团出火,另一掌以极快的速度掐诀。隐隐的黑气从她的眉间显现,忽如暴雨般,从她那掌心生出极多的锁链般的缠丝,汹涌地朝着前方冲过去。这些缠丝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吸收地上的血液,愈发强大坚韧,终于冲出了一条路。尔玉和施露便顺着这条路往前跑,跑的越远,便越觉心凉。

偶人越来越多,竟是没见到一个活人。

她们逃亡的方向是向城里的,地上的是或深或浅的大片血迹,偶人似乎占据了整座范阳城。

城门口布着的是一个强大而恶毒至极的阵法。

怜圣之阵。

这种阵法的诡异之处在于,以此阵滋养的每一个人既为阵眼也为阵中,一人不死,此阵不破。且这种阵法同样也是见越多的血,力量越强。此阵有实境有虚境,实境既是人眼可见的,如同城门口那般;虚境则是人眼看不见的,比如尔玉和施露正处的地方。

“去太守府。”

尔玉当机立断。她爹是当官的,她祖父也是当官的,一般这些当官的家里都有几处密室,因为要藏着些要紧的东西,所以不为人所知。这些偶人靠感知活人的热气疯狂杀戮,可却感知不到藏在深处密室的活人气息。因此,此地的太守府,便是逃亡的绝佳之处。

门一推就开了,任谁也想不到,昔日守卫森严的高官府邸,如今空无一人。二人走进后,立马关上了大门,施露将缠丝化作锁链之形,能暂时抵御住外面的偶人。

前院如同寻常一般,仿佛只是入了夜,人们都休息了似的。可这日头正照在头上,总是有些渗人。

跨过中庭,进入后院,入目的除了已经凝固的血迹,便再也看不见其他了。

连尸身都没有,只有血,如同地狱一样,只是这是个空荡荡的地狱。而那些恶鬼,正被阻隔在一门之外,或是那看不见的地方。

尔玉按照记忆中崇州家里的密室位置,走进主屋,在大床旁仔细寻找着开关。

她从未见过这样多的血腥,此刻她眼前浮现的,便只有“屠城”二字。

如同一块巨大的石头在心口处压着,纵然是施露,也觉得憋闷难受,因而两人只是不作声地默契寻找着密室的入口。

门外的撞击声越来越大,施露想再加固封在门上的缠丝,可门外的偶人似乎适应力极强,如今就连那禁术都能吞吃入腹。

“快挡不住了。”施露皱眉,连忙将主屋的门关上,用缠丝将主屋的门也封住了。

尔玉回头看了一眼,心道也只能赌这一把了,若是密室的入口不在主屋,那也是命了。

从屏风摸到吊顶,最后连衣架子都摸了一遍,仍然未发觉到密室所在。

也许密室不在主屋罢,更也许,太守府就没有密室。

外头一声巨响,大门塌了,紧跟着的是并不整齐的沉重踏步声。

偶人进来了。

正在此刻,屋内发出一声及其细微的响动。二人立马戒备起来。却见那梳妆台上的镜子缓缓转动,引着梳妆台往前挪了一段,一个人从墙壁后钻了出来。

“是你?!”

待看清楚那人的模样后,尔玉惊道:“无名?”

那正施施然整理着衣裳的丹凤眼少年,不是那在青州遇见化作“无名”的沈临,又能是谁?

沈临朝着二人点了点头,随即让出一条路,道:“方才听到有人进来,没想到是你们,眼下那些偶人应当是进了大门,很快便会到主屋的。”

说着,他斜睨了一眼那封在门上的缠丝,道:“就算是禁术,也阻挡不了多久。二位,先同我去密室,剩下的我再一一同你们解释。”

门外沉重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二人也来不及多想,便也只能随着沈临进入了密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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