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北齐王的大婚,中都上下张灯结彩,歌舞升平。
圣驾仪仗一进城,便受到了城中百姓的夹道欢迎,可是马车里静坐的人自函北关也未曾开口说过一句话,进了中都城却开了口。
“你什么时候带我见他。”
“当然成了亲啊,不然你跟上回一样跑了,朕多没面子啊。”谢承颢笑嘻嘻地说道。
“谢承颢,你若是敢骗我,你也休想安生。”谢诩凰沉声道。
谢承颢笑靥如花,“就算朕骗你,那封信也不会骗你,是不是?”
谢诩凰没有再多问,头上沉重的凤冠压得她有些头疼,马车外面鼓乐鸣响,欢呼热闹的一切似乎离她很远很远,远得好似一切都与她没有关联的闹剧。
“你两到底在说什么?”晏西一头雾水地问道。
“跟你没关系,一边儿去。”谢承颢没好气地瞪了一眼,明明后面还有空的马车,她却非赖在这里不走。
“我就不走,你咬我?”晏西抱臂坐着,冷笑哼道,“我要走了,你就好对小谢动手动脚了是吧,想得美?”
“朕就算动手动脚又怎么着,我们都快成亲了,你管那么多。”谢承颢有些恼火地瞪着一点都不识时务的人。
圣驾驶入王城,进入宫门,停在了奉天大殿前方的广场上,晏西跳下马车,扫了一眼周围的场面,嫌弃地哼了哼。
这色胚子还真是一天都等不得,早让人备好了大婚一切事宜,就等着带人回来了。
也不想想,万一自己再空手回来了,这人得丢到哪里去了。
谢承颢下了马车,满意的看了看广场上已经准备好的一切,这才将马车上的谢诩凰扶下了马车,得意洋洋地说道,“小诩凰你看,朕早就让他们准备好了,为了看起来庄重热闹,特地让所有人都穿了新衣服来观礼,所有的东西都是新的,就连你的寝宫也是拆了重建的……”
谢诩凰木然站在那里,并没有去看北齐宫里所精心准备的一切,这是一场婚礼,于她而言只是一场交易的仪式罢了,热不热闹,壮不壮观,对她没有任何影响。
“王上,一切都准备好了,就等一会儿吉时到了。”内廷总管万里带着宫人近前来,禀报道。
谢承颢满意地点了点头,道,“那就好,快伺侯王后娘娘整理仪容。”
“是。”宫人们应了声,便人内容将帝后所在的地方拿皇幔围了起来。
女官到谢诩凰前小心地替她整理仪容,褪下了她原本穿的外袍,重新换了更为庄重华贵的吉服,就连身上的配饰也一应俱全换了更为名贵之物。
谢承颢站在一旁,双臂一展由着万里带着宫人将冠冕和衮服穿戴整齐,一敛平日里嬉皮笑脸的样子,倒真显出几分王朝风范。
万里一招手,示意一旁的宫人将镜子抬过来。
谢承颢对着镜子照了照,然后叹了叹气,“哎,这几天没睡好,眼睛下面都青了。”
万里听了连忙道,“要不要让人拿脂粉给你盖一盖?”
他们家这个主子,比女人还要爱美爱享受,御医苑那里的人不仅要会医术,还要会研制给人美颜的珍品,而且就算政务再多,他家这主子也从不会去给你通宵达旦地批折子的,天踏下来也没有他睡觉养颜重要。
“算了算了。”谢承颢摆了摆手,侧头看了看边上已经由宫人们侍侯着整理完仪容的谢诩凰,甚是满意地笑了笑。
万里这才让宫人将东西收拾下去,将围在周围的皇幔收起。
“小诩凰,虽然这场大婚迟了两年,不过朕还是不会亏待你的。”谢承颢笑嘻嘻地说道。
他知道她不愿意,只怕现在心思还在函北关那里,可是既然人都能收回来了,他还怕收不回她的心吗?
万里躬身近前,道,“王上,吉时快到了。”
“小诩凰,我们该过去了。”谢承颢说着,一把牵起了她冰凉一片的手,一步一步沿着猜铺着红毯的石阶,朝着上方的奉天大殿走去。
衮服上的的龙纹与凤袍上锦凤在阳光下相映成画,谢诩凰木然地走着,她曾想过自己嫁给那个人的样子,没有这么盛大,没有这么观礼的朝臣,只有他们两个人。
她曾是多么想嫁给他啊,可她终于身披嫁衣,她身边这个娶她的人,却不是他啊。
一思及此,心头便似被千万根的针扎着,痛苦绵长。
南楚,北齐,自此关山路远,天涯相隔,再难逢一面。
离开江都的时候,她想也许自己是有一些恨他的,纵使霍家未亡在他手上,但也与他相关,多多少少她会恨他。
可是这一刻,她才发现,自己恨不起来啊。
不管他是燕北羽,还是宗正懿,他都在她的心上,忘不掉,舍不去。
谢承颢牵着她走至红毯尽头到了奉天大殿之外,在礼部官员的高声宣话间,一步一步完成祭天礼,册封礼。
“吾王万岁万岁万万岁,王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吾王万岁万岁万万岁,王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
宫人,将士,百官一一跪拜,山呼之声回荡在整座王宫,久久不息。
晏西远远地看着,侧着看了看树荫下神色落寞的晏九,无奈地叹了叹气,这一路回来他都装做平静的样子,可却也同小谢一样,话都没有再说一句。
这一场大婚,高兴的怕也只有谢承颢那混蛋一个人了,他终于还是得逞了。
她走近,一手搭上对方肩膀道,“九哥,走,我请你喝酒去。”
晏九拿开她的手,转身自己走了。
“九哥,你等等我,小谢被谢承颢那苦厮抢走了,我再给你找啊,一定不会让你打光棍的。”晏西跟在他后面说道。
晏九在前面走得更快了,恨不得立刻甩掉她。
“不然住咱们府里那个姓那的也不错,人是怪了,可是年轻水灵啊,要不你们培养培养?”晏西又开始乱点鸳鸯谱。
亲眼看着自己喜欢的女人另嫁他人,心情可想而知,她都看不下去,何况是他自己了。
他两离去,宫中热闹却并未停止,从下午一系列繁琐的礼仪结束,宫中就开始了歌舞酒宴,一直到了夜都夜里都没停歇。
谢诩凰被送到了栖梧宫,宫中的一切都是崭新而华贵的,大到软榻桌椅柜子,小到香炉烛台杯子皆是难得的贵重之物,不知道的还以为把北齐的宝库都搬到她这里来了。
她并没有等谢承颢过来,进了寝宫便自己卸了头上的凤冠,实在不怎么喜欢头上顶这么多的东西,然后打开了衣柜,可看着里面一件件精致华美的衣服,竟没一见是她平日里的穿的样式,可身上这衣服又太过厚重。
于是,随手拿了一套,自己到屏风后面换了,“给我备些吃的,清淡些。”
从一早到现在,她还未曾进食,若是平日倒也就罢了,如今有这个孩子,少吃一顿都能饿得头晕眼花。
“是,王后娘娘。”栖梧宫的掌事女官,也是以前偶尔会到她住走动的吟秋,故而也多少了解她的性子,并没有因为她不等王上过来便私自换了吉服而意外。
“我这里没什么事,让其它人都退下吧。”谢诩凰道,她一向习惯了自己的事自己做,并不怎么习惯这样被这么多人盯着。
吟秋带着宫人退了出去,留下一室空荡的静寂。
谢诩凰捧着暖炉,倚窗看着外面的月色,那函北关外的人……也该回去了吧。
她低头抚了抚已经比前几日还要隆起几分的肚子,这几日晏九让人送药过来也只说是调理知体的药,谢承颢倒也并没有起疑。
要是,这个孩子也不可能一直瞒着他的,她得设法保住这个孩子。
在南楚他便再是再小心,也是暗箭难防,可是在北齐只要能让谢承颢点头留下这个孩子,这宫中上下,便不敢再有人打这个孩子的主意。
只是,这毕竟是那个人的骨肉,他又岂会轻易答应留下他。
不多一会儿,吟揪着带人进来送了膳食,问道,“王后娘娘看看东西合不合胃口,不合适奴婢再换别的来。”
谢诩凰自己到桌边坐下,拿起筷子尝了尝,道,“不必了,这些就好。”
这几天开始孕吐倒没那么严重了,对吃的东西也就没有之前那么挑剔了。
原是想等着谢承颢回来谈事,可等了近一个时辰也没见人回来,因着怀孕本就嗜睡坐在榻边便支着头睡着了。
谢承颢回来听吟秋说人睡着了,蹑手蹑脚地进了内殿,蹲在她面前瞅着她,不一会儿那一身酒气便将打盹儿的人给熏得醒了。
谢诩凰一睁眼看着蹲在自己面前的人,伸手掩了掩鼻子,“大婚已经完了,你到底什么时候才带我去见他。”
“急什么,不是还没洞房。”谢承颢起身,笑得色眯眯的。
“谢承颢!”谢诩凰渐渐有些没了耐心。
谢承颢自己倒了杯茶饮尽,一边搓着手一边走近道,“春宵一刻值千金,我们快洞房。”
谢诩凰冷眼看着他,一把捏住他伸过来的手,反手一拧,“谢承颢,成亲归成亲,别太得寸近迟。”
“疼疼疼,快放手,快放手……”谢承颢呲牙咧嘴地叫道。
谢诩凰这才松了手,沉声道,“快点,我要见他。”
“不洞房,不让见。”谢承颢耍赖地往床上一坐,哼道。
“看来,刚刚应该拧断你的爪子。”谢诩凰冷声道。
谢承颢连忙缩了缩自己的手,一脸委屈地瞅着她道,“成了亲还不让洞房,还成什么亲,我不干。”
“我没见着人,凭什么处处信你的话。”谢诩凰讨价还价道。
谢承颢瞅了她半晌,似是响起了什么,摸到随手戴着的龙形玉佩,将下面坠着的珍珠取了下来,捏碎了外面的一层珍珠,露出里面透明的药丸,笑嘻嘻地朝着她伸手道,“小诩凰,来张嘴,啊——”
谢诩凰看了一眼,知道自己所中之毒的解药,走近伸手要去拿,谢承颢却又将药丸收了回去,“可就这一颗了,你不拿到就没有喽。”
他说着,将药丸自己含到了唇间,示意她再过来取。
谢诩凰伸手要去拿,又被他给拿开了手,示意她自己用嘴去拿,顿时气得她咬牙切齿。
虽然不情愿,可是若这真是最后一粒解药,拿不到的话,那自己也不知还能活到多久了。
谢承颢看着她一步一步走近前来,笑得眉眼弯弯,宵想了这和些年,终于可以一尝朱唇了。
谢诩凰走近,倾身靠近他,然后骤然一掌拍在他胸口,他应对不及之下,药丸已经被震得吐了出来,谢诩凰伸手接住,在袖子上擦了擦沾着的口水,转身自己服了下去,丝毫不理会床上捂着胸口疼得快打滚的人。
“小诩凰,你谋杀亲夫!”谢承颢捂着胸口控诉道。
“如果他不在这里,我现在也没有再留在这里的理由了。”谢诩凰坐在他对面的椅子上,认真说道。
谢承颢偷香不成,气鼓鼓地坐在床上,“洞房不让洞房,亲也不让亲,一点好处没捞着,我凭什么要带你去。”
“你那颗门牙长得不怎么好,要不我替你打下来重补一颗?”谢诩凰说着,活动了一下右手的指头大有要准备动手的意思。
谢承颢哭丧着脸退到了床角,道,“好了好了,天亮去,天亮去行了吧。”
他到底娶了个什么女人,以前起码看在他是皇帝的份上,一向都是比较客气好说话的,现在说动手就动手,还一点不知道轻重。
谢诩凰抿唇点了点头,等了这么多天了,不在乎再等这几个时辰到天亮。
谢承颢麻利地往床上一躺,拍了拍身边空着的地方,“那我们早些睡觉吧。”
谢诩凰回了榻上,取了早备好放在那里的斗蓬一盖,闭上眼睛先睡了。
天刚刚亮,她便早早起来了,可是床上的人还在呼呼大睡,一直到她都用了早膳都还不见起来,她直接手近抓住衣襟将人拎了起来,“谢承颢,你是准备醒来,还是准备睡死过去。”
谢承颢在她的威逼之下,慢吞吞地起来洗漱更衣,这才带着她出去,径直到他所住着的寝宫,摒退了宫里的宫人,打开了秘藏在殿内的几处机关,然后寝殿龙床上的雕花开始变化,他等到一切静止,取下随身带着的龙形玉佩放到陋空的机关处缓缓转了一圈,然后龙床开始向一侧移动,下方出现了一行向下的台阶。
“走吧。”谢承颢走在了前面,等到她也进到了密道,机关自己又转动着,上面的一切都恢复了原位。
谢诩凰默然走在他身后,心情莫名的有些紧张了,穿过一条条错绽复杂的密道,终于看到了前方一线阳光,两人一前一后走了出去,才发现不知不觉到了一座湖心的岛屿之上。
谢承颢将人带到了岛上一处楼阁外,回头望了望她,“你自己进去吧。”
谢诩凰举步走了进去,周围一切静寂,她寻着细微的声响到了房间外,听到屋内传出微微的咳嗽声,她进门看着坐在窗边的人,泪水不知不觉孕满了眼眶。
清晨的阳光从窗口照进来洒落在那人的身上,浑身上下都似镀了一层耀眼的光芒,修长而优美的手指翻了翻手中的书卷,整个人显得宁静而安详,他以拳抵唇微微咳了咳。
“大哥……”谢诩凰哽咽出声,那封由晏西送到江都的信,不是出自谢承颢的手,那一笔一画都是这个人的笔迹。
这个曾拼了性命救下她的长兄,霍家军的少帅,霍隽。
窗边的人闻声侧头,看着不知何时站在门口的人,有些苍白瘦削的面上缓缓扬起笑意,“宛莛,你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