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宁儿僵着身子陷在绵软的褥子上,云娇雨怯,脸颊的潮热依旧未退。
正当她还在细细冥想适才那句“七日散非毒药”时,月吟匆匆来报,陛下口谕着王爷与王妃今日进宫觐见,不得有误,接他们的公公已经在府门口候着了,请二位不要怠慢了去,语气甚是焦灼。
楼景初淡定自若,回了句“知道了”,便着了月吟去和外头的公公稍作寒暄,待他和王妃梳洗后,便即刻启程进宫。随后,又调皮地耸了耸肩膀,吓颜宁儿道:“托了你杰作,暴风雨要来了。”虽见颜宁儿满脸疑,可有怕她过于自责,便也不多加解释,让她赶紧回云山阁洗漱。
昨日,颜宁儿在宰相夫人前胡乱扯了一通后,他已预料此事定会通过梁贵妃的口,传入皇帝的耳中,只是他未想到对方的动作如此之迅速,当真是迫不及待地要将他打入十八层地狱。
这吃相,未免太过难看了些,楼景初心生鄙夷,却也不以为意,对付此类事情,他可谓是经验丰富。
颜宁儿回到云山阁,打发了月棠去外头守好门,不得任何人入内。自己转身在一只陪嫁的箱中好生翻找了一番,终于在箱底的一只绣袋中找到了它。
金凤短刀,十二岁那年,父皇亲自为她打造的生辰礼物。
从大宁皇城中逃出时,她身上唯一两件带出来的念想,一是血玉,二便是这把金凤短刀。
这把刀,削铁如泥,轻巧易于女子携带,她因时常溜出宫去,这把刀索性随身携带着,以防不测。
四年来,就算是再困难再潦倒的日子,她也不曾动过将这把刀典当了的念头。
“用你,娶了南平老贼的项上人头,也算值了。”她对着短刀起誓。
为了入宫,她足足等了四年。
今日,她心意已决,即便还未做好周密的计划,完全的准备,顶多便是拼个鱼死网破,用自己的性命换南平皇帝与太子的命,也算值当了。
“王妃,王爷让您去书房等他。”外头的月棠唤道。
颜宁儿速速地洗漱了一番,一路小跑去了书房。推门而入,见楼景初正意兴阑珊地欣赏着一副大家字画,不知脑中正在思虑着什么,神情凝重。
宁儿环视书房周围,昨夜因光线过于黯淡,未能仔仔细细地欣赏这间布置得身世精妙的书房,空中弥漫着沁人的木兰香气,若非她亲身经历,掉入暗房,他人只道这是间喜欢博览群书的翩翩公子的书房。
“来了?跪下。”声色严厉,并不见他抬头看他,清晨的温柔已不复存在。
都说女人的心,海底的针,在颜宁儿的眼中,男人才是,尤其是眼前的这个男人。片刻前能对她和风细雨,温润如玉,可又能在瞬间变得暴戾霸道,如雷如暴。
她愣了愣,懒得多起无谓的争执,乖巧跪下。
“宫中礼仪规矩,你可熟悉?”他漫不经心地问道。
“若和大宁差不多,那应是知晓的。”适才提到“大宁”二字时,楼景初瘆人的目光直逼她清丽明眸,这两日因楼景初反正是晓得了她真实身份,变得口无遮拦了些,赶紧改口道:“说错了,妾身是蔡洛珈,出嫁前,家中请了教导姑姑教授了些宫中礼仪规矩,想是知晓的。”
“今日进宫,你只需问安,若梁贵妃问起话来,你只捡好听的说,不必一一细细回答。记住,谨言慎行,说得越多,错得越多,剩余事情,我会替你周旋。”楼景初细心嘱咐,这是他头次进宫如此惶惶不安,生怕颜宁儿过于大大咧咧,粗心大意,忘了自己现在的身份。
宁儿点头道:“是,妾身知晓了。”
“王妃,本王再问你一遍,你是谁?”楼景初提醒道。
“妾身是相府庶女蔡珞珈,太子妃蔡洛玉的同父异母的姐姐,南平侯明王府的王妃。”颜宁儿认真起来的样子,颇有公主端庄大气的仪态。
这个回答,景初很满意,柔声道:“好了,你起来吧。。记着,宫里不比府里,说错一个字,都会要了你的命。”
宁儿用手拍了拍粘落于膝盖上的灰尘,瞥着小嘴,不太夫妻,嘟嘟囔囔道:“我又不是傻子。”
“嘭”的一声。
不好,刚刚拍灰太过用力,一时忘了藏在袖口中的金凤短刀,顺着重力掉到了地上,脆响让景初抬起头望去,金灿灿的刀柄在透入的暖阳下,越发地晃眼,回看颜宁儿,惊慌失措,不知是否该将刀捡起。
他费尽心机,替她掩盖一切与她过去身份有关的信息。
她......够不令人省心的。
一股无名火油然而生,楼景初拂袖起身,空中激起一片灰色的尘埃,引得颜宁儿一阵咳嗽。
“今日进宫,你莫不是不知晓宫内严禁带任何刀剑的吗?”他语含愠怒。
颜宁儿无处遁形,她尽力在心中编纂着一句可搪塞过去的理由,不知为何,平日里活络的脑子,此刻竟是一片空白。
“本王若猜得没错,你是打算用这刀杀了我父皇与太子?”楼景初不等她回答,又发难道。
颜宁儿深觉此时自己俨然如一只橘子,被欲食之人剥得光溜溜的,亦看得光溜溜的,很是窘迫,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紧抿双唇,不愿言语。
“哼!连自己几斤几两都不晓得,还扬言要杀了他们复仇!你以为,凭你和这一把刀,就能摘了他们的项上人头?只怕还未近身,你已被禁军射得万箭穿心。”楼景初走至她身侧,弯身拾起刀,品味小会儿,又道:“倒是把好刀,不过,你不可留着它。上头的金凤,够王府阖族为你陪葬了。”说罢,将刀放入了后头的暗阁之中,细细锁好。
转身,颜宁儿被圈入自己宽厚的怀中,在她耳畔低沉呢喃道:“安分点。”
“你......要干什么?”颜宁儿局促问道,白青的脸色又回归了少女因娇羞而印染上的绯红。
“不干什么。”似笑非笑的嘴角上扬,不怀好意的黑眸,双手从颜宁儿的双肩一阵乱拍,直至她脚踝,全然无视颜宁儿的扭捏挣扎。
蓦地,楼景初拿着一小包牛皮纸药包在颜宁儿眼前晃了晃,似问似答:“迷药?”颜宁儿无奈微微点头,犹如一位被抓了现行的犯人一般。
他无语摇头,弹了弹颜宁儿的脑壳,道:“你真是蠢笨如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