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棠素来对沈姑姑很是看不过眼,索性将取暖的火盆贴着李姑姑身前放了一下,勾起嘴角,得意地看了她一眼后,回到了月吟一侧。
沈姑姑心中有气,敢怒不敢言,瞪了月棠这个小人精一眼。
火苗呲呲地蹿到沈姑姑的面上,不出片刻,皱巴巴的老脸上,布满了豆大的汗珠,将头撇向一侧,贪婪地向周边吸吮着新鲜的凉气。
“沈姑姑,您这是觉着小人伺候得不好呀,是不够暖和吗?”颜宁儿向小赵公公点了点头,他会意,即刻过去把手中的大衣披到了沈姑姑的身上。”
沈姑姑欲哭无泪,手脚均被麻绳死死地绑住,无法伸手将面前的火盆移开,便只好用头去顶开火盆,不了发丝沾了些燃了的煤炭,瞬间着了起来。
小赵公公眼疾手快,取下棉衣,用力拍了下去,及时将火扑灭。
沈姑姑除了头发被烧得烂糊,脸上被熏得黑兮兮以外,倒是命大,安全逃过了火劫。
“将火盆拿走吧,既然暖和了,跪在雪中回话也无妨。”颜宁儿冷眼看着她,平静地说道。
彼时,她在后院浣衣。
沈姑姑拜高踩低,多次伙同安嬷嬷当众羞辱她,甚至,好几次,将院中的所有衣衫均交由她一人洗,洗不完便是一顿竹鞭打骂,又或是不准她吃饭。
后院的仆役丫鬟们不准入前院是王府的规矩,她不像今日这些小丫鬟那般幸运,遭遇上头姑姑嬷嬷们的不公对待时,还有可以哭诉,替她们主持公道的李姑姑在。
适才,当那个小丫鬟提起“沈姑姑”这三字时,唤起了锁在记忆中对她的印象,亲身经历过她的恶毒,即便这些小丫鬟不说,对于此人的人品,她也了然于胸。
今日,得了机会,不狠狠教训羞辱她一顿,她颜宁儿三个字便是倒过来写。
“小人......小人,王妃,不知者无罪,小人当初不知您在后院浣......”
“住口!”月吟威严喝止,“沈姑姑莫不是失了神智,王妃自入王府以来,一直被王爷安置在后屋养病,怎可胡乱污蔑?”
“是啊,沈姑姑您再好好想想,是在哪儿得罪了本妃啊?”颜宁儿接着月吟的话,继续逼问。
沈姑姑一脸茫然,虽说她见颜宁儿次数不多,可这脸上的灼烧疤痕,她印象很是深刻,绝不会认错了人,当日,她确是在后院洗了八个月的衣服,绝不会错。
下人毕竟是下人,脑袋也是笨得一塌糊涂,对月吟与颜宁儿的警告不明就里,带着颤音,磕头重复道:“王妃于后院浣衣时,小人曾打骂过您,可那时小人并不知晓您就是王妃啊。”
颜宁儿浅浅一笑,回过头去,对着月吟月棠说:“月吟,月棠,自本妃嫁入王府,一直都是你们辛勤服侍,我竟是自己去过后院浣衣都不知道,按着沈姑姑的说法,像是王爷亏待了本妃,今日的事情,原是王爷的罪过。”
此言一出,底下哗然。
沈姑姑这才意识到颜宁儿话中有话,心下更是紧张慌乱,在地上重重磕了一个响头,结了白霜的石板地上躺了几滴黯红的鲜血,她俯身谢罪不起。
“好了,沈姑姑,本妃说笑而已,你当是认真了。王爷爱干净,嫌你收下的丫鬟们衣衫洗得忒脏,本妃确是去他洗过衣服,不想竟受了你与安嬷嬷的一顿打骂。”颜宁儿喝了口茶,看着焦虑的沈姑姑,一阵舒爽。
“小人有罪,求王妃开恩。”沈姑姑嘤嘤地哭了起来,不停地求饶。
“哎!偏你运气不好,碰到了一个小肚鸡肠,斤斤计较,睚眦必报的主子,这恩呐,我今日可是不想开给你了。”
沈姑姑心中一惊,黯然失色,今日必是要命丧王府了。
左不过一死,索性豁出这条老命,拼个鱼死网破,搏上一搏,说不定还能保得住性命。
她猛然挣扎起身,回归往日的盛气凌人的态度,凶神恶煞,危言耸听道:“王妃,老身可是宫里赏赐下来的老人,今日这恩,您不开也要开了,否则,就不怕陛下怪罪下来?”
李公公正想示意守卫将她按回去,颜宁儿摇头阻止。
“哦?宫里赏赐下来的老人?梁贵妃赏赐?陛下赏赐的?”颜宁儿不慌不忙,淡然问道。这种仗势欺人的小人,在过去四年风雨飘摇的日子中,她见识得太多了,今日多她一个不多,少她一个不少,她自有自己总结出来的一套法子沉着应对。
听到梁贵妃三字,沈姑姑失了神色,紧咬嘴唇,只狠狠地瞪着颜宁儿,不吱声。
“见你这幅神情,莫不是梁贵妃赐过来的人?”颜宁儿干笑一声,别过头去,私下骂骂咧咧道:“细作!”声音如同蚊蝇,也未让其他人听见。
被颜宁儿一语猜中,沈姑姑本就长得刻薄的脸越发的刻薄难看,脸色是黄中带青,青中带黄,犹如一位绝症病患,答是也不是,答不是也不是,只恨自己的脑子不够聪明。
呵,梁贵妃自诩聪明,将他们玩弄于股掌之中,不成想,却送了这么个没脸没皮,笨到家的姑姑来探听王府的消息,颜宁儿心中恍过几分轻蔑,那瞬间,觉着梁贵妃好似也没有很难对付。
王府上下都心知肚明,王爷素来与梁贵妃不对付。
当下,就连平日里与沈姑姑要好的几位奴婢们都选择明哲保身,不愿意因参与党争丢了性命,更别提她日日欺负,对她恨之入骨的小丫头们。
见无人愿意伸出援手,沈姑姑心头飘过凉意,犹如冬日寒雪,将她冻僵在原地,竟是连一句完整的辩驳话语都说不出口。
“沈姑姑,你若是梁贵妃赏赐给王爷的,想必你伺候过贵妃娘娘吧?她素来性情宽厚,仁慈善良,怎会忍得下你这种心地如此歹毒肮脏之人?”
颜宁儿这句话说得大方极了,高高地给梁贵妃扣了顶德才兼备的帽子,仁慈的主子定是容不下心肠歹毒的下人,她今日便是做主杀了沈姑姑,改日回禀给梁贵妃,她也找不出降罪的理由。
“王妃,老身的宫籍还在贵妃娘娘处,即便我犯了错,要杀我也需得有贵妃的令旨不可。”沈姑姑警告道。
颜宁儿佯装恍然大悟:“哦,本妃知晓了,杀不得不杀便是,罚总罚得吧。”
“王妃,王府有半数姑姑丫鬟们的宫籍皆在宫中,虽说若是死罪,需得禀了徐公公或是梁贵妃处置,可吓人犯了错,您是主子,确是罚得。”月吟恭敬地确认了颜宁儿的疑惑。
“沈姑姑,你羞辱我之事,本妃看在贵妃娘娘的面上,既往不咎,可今日你趁着王爷受伤,李姑姑不在府中大肆闹了一通,不罚你,其余丫头们若都学了你,王府是要打乱了。月吟,王府可有家规?”颜宁儿振振有词地说道。
“在府内闹事,根据事情的轻重,或是杖责或是罚俸禁足,苛责虐待奴婢的,杖责二十至六十不等。”
“本妃知晓了。不过,今日之事,一个巴掌拍不响,但是罚了沈姑姑一人,未免显得有失公道,凡是参与闹事之人,皆禁足三月,不得出府,念在你们也受了伤,罚俸就免了。”颜宁儿蹙眉思虑,非常公允厚道地罚了这些个瘦弱的小丫鬟们。
看着她们,她不禁想到了自己那些个艰难的日子,颇为同情,也就小惩大诫,给个警告算了。
“沈姑姑,苛责凌辱手下丫鬟,身为姑姑,带头闹事,断是不可轻饶,小赵公公,拉下去,杖责八十,且令所有人观刑,以后若谁再犯,便是这个下场。”
颜宁儿心中舒坦,总算出了一口恶气。
正当沈姑姑被押解着按到刑凳上时,从远处传来一声洪亮又威严的声音:“住手,不准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