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景初眼前是满满的金星,一圈圈地飞舞着,脑袋嗡嗡作响。
这一巴掌,打得可厉害,若非他从小脑壳儿比别人硬,早就得了脑震荡。
莫名其妙!简直神志失常!
楼景初捎带怒意地瞪着颜宁儿,要她给一个解释。
颜宁儿若无其事继续回头挑拣着盒子里的糕点,吃得津津有味,并不打算对自己适才的行为作出任何的解释。在她的概念中,到了楼景初这个年纪,这一巴掌的含义,他不该自己领悟吗?
可她却疏忽了一点,自打遇见了她,楼景初做得哪件事又是过了脑子,精心盘算过的?
比如血玉与金凤二事,楼景初若是能将原委讲得明明白白,清清楚楚地告诉颜宁儿他的目的是为了护住颜宁儿的性命,颜宁儿岂会不理解?
比如李姑姑一案,他若能在皇帝面前稍微服个软,李姑姑定能留下性命,何至于狱中自缢?
又譬如颜宁儿落水一事,他与贼人联手,差点误了颜宁儿的性命,就为了将宰相夫人拉下水?
一桩桩,一件件,想想都觉得楼景初荒唐得很,思路清奇得很。
或许他到底是大智若愚,还是真的愚笨到自以为是,故步自封,也只有他自己晓得了。
“你打我是何故?”楼景初实在忍不住问了出来,活脱脱像极了一位被娘亲训斥的顽皮小孩,还带了些委屈。
“让你清醒!”颜宁儿回道。
清醒?他未饮酒,也未寻花问柳,无需清醒。
“该清醒的是你吧?你见过哪家夫人打自家丈夫,还如此理直气壮的?”
颜宁儿斜眼望过去,颇有几分教训的意味,道:“说得好像我是个悍妇似的。”
“难道不是吗?”楼景初反问道。
颜宁儿摇了摇头,解释道:“你身为巡察御史,从小受着万民供奉,就该将百姓的生死放在心上,此刻脑中却无一点救灾之策,不觉得羞耻,不觉得愧疚吗?”
楼景初当是什么大事,原是为了救灾一事,不由释怀,不以为意道:“不觉得。”
颜宁儿正喝着水,闻言一口呛进气管里去,一阵猛烈巨咳,喷得楼景初满身都是水,遭来他无比厌恶的目光:“脏死了。”说着掏出一块手帕,慌忙擦着。
再遭老子嫌弃,也不愧是被宠坏了的皇家公子哥儿,纨绔,爱干净,喜好玩乐,脑袋愚笨样样都占上了,为民谋福祉,体会民生疾苦一点没学会。
颜宁儿啧啧地摇头,随之而来是一声恨铁不成钢的叹息。她好似明白了为何皇帝特地开恩允许她与楼景初一同随行赈灾,她若不在,几月后,弹劾他的奏折估摸着要堆满未央宫了。
“你此时定是在想眼前的这位王爷竟是这般不学无术,无任何的同理心,更无丝毫的同情心,无视民生疾苦,只顾自个儿享乐对吧?”楼景初得意地轻挑眉角,看着颜宁儿泛红的脸色,吞吞吐吐半日发不出声来,只惊讶的张嘴望着他,便自知又是猜对了她心中所思。
读心,并非难事。
自他8岁那年,被立为太子,便被母后日日提点如何学着察言观色,如何去猜对方所思所想,只因彼时谁被立为太子,谁便从此在刀刃上活着。
“你觉着,在实际见着安营城内真实景像前,便着急定出之策是稳妥之举?况且,朝中不乏有才之人,他们又上奏了多少的良策?可也不见安营的寒灾有半点的减退。”楼景初洋洋洒洒地发表了一番自己的见地,再次把颜宁儿驳斥的无言以对。
看来,他也不算是完全胸无点墨,还是有些自己的想法。
呵,非得装着一副纨绔像,嘴皮子可是硬气得很。颜宁儿倒不觉得适才的一巴掌,打的有半分后悔。
马车途径一片树林,虽说是冬日,这片树林种得倒全是类似四季青一类的长青树木,如春日般绿意盎然,一派欣欣向荣之景。
今日恰逢日头难得的好,万里无风,全无冬日的萧肃寒凉之意。
楼景初掀开帘子看了一眼,笑着喊道:“车夫,劳烦停车,我们骑马前行,你在后头跟着缓行便可。”
不等颜宁儿同意,楼景初强行拉着她下了车,牵了后头的两匹颇为温顺的马过来,微笑着,很是君子地看着她。
骑马?这位王爷忒会玩,玩得炉火纯青,连她这个素来在大宁皇城以“皮猴”著称的颜宁儿都自愧不如。
她摇了摇头准备回到车上继续吃着糕点,欣赏美景。
楼景初几步飘逸,挡在她的身前,索性直接抱起她往马背上放弃,待确认她已坐稳,自己跨上了另外一匹马。
正欲指挥马前行,却听静谧的林子中,除了悦耳的鸟鸣声外,竟是颜宁儿凄惨的呼喊。
呼喊声翻来覆去,只含四字:“放我下来!放我下来!放我下来......”
寻声看去,颜宁儿吓得身体僵直地坐在马背上,两手也不知该放何处,只好由着他们自由垂落,双眼紧闭,眉头皱出了一个川字,脸色煞白,满头冷汗。
楼景初心头一紧,被她的样子吓得着实不轻。
原来,她也有怕的事情。
“你怕马?”楼景初疑惑地问了句。
害怕至极致之时,哪听得倒对方的话,她依然嚎叫着“放我下来。”声音大得后头的月吟也赶紧下了马车跑过来查看。
“王爷,求您快让王妃下来,王妃小时被马摔过,不会骑马。”月吟慌忙屈膝求道。
楼景初略微凝思片刻:“月吟,你将那匹马牵回去。”
说罢,他一个闪身,漂亮一跃,便上了颜宁儿骑着的这匹,一手拉起马绳子,另外一手紧紧箍住颜宁儿,低语道:“抱紧了。”
“驾”一声低沉洪亮的指令回荡在林子上空。
马儿听话地冲了出去,受过禁军训练的马,自是有良好的素质,跑得稳稳当当,不带星点颠簸。
速度带起一阵柔软的微风,拂过颜宁儿的面庞,甚至带了些暖意,舒适的紧。
“可以睁开眼看看,原非你想象中的那样可怕。”楼景初温柔提醒道。
颜宁儿缓缓睁开眼睛,舒服的并非是这片林子,也非轻抚脸庞的微风,竟是楼景初宽厚的胸膛,呼吸间浸润着白檀木香的热气,让她很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