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屋外弥漫着药香,卞清方好不容易醒了会,便被这药熏得喘不上气。
“端出去!端出去!”他扯着嗓子大声嘶喊,用力锤床,“我还没死呢,就敢那么放肆!”
伊人端着盘子,对卞清方的行为也习惯了几分。直直跪在地上,说,“殿下病的严重,”她低声轻劝,“药停了,殿下人也难清醒了。”
卞清方锤床的动作猛的停了,眼神也一下清明起来,突然温柔地问伊人:“是不是吃了药人就会好?”他痴痴癫癫地笑,眼里皆是恍惚,“我好不了,像阿皖娘娘一样,疯的厉害了连皇帝都嫌弃。”
伊人微怔,张嘴想说什么,却被卞清方突然的动作吓得摔了盘子。
“殿下……”伊人轻声唤着他,冷静下来,“殿下是不想活了吗?”
她看见卞清方拿起枕下藏着的匕首,然后在自己喉间划出一道口子,划得不深,但鲜血还是淋漓地流了下来。
“伊人别怕。”他眼神温柔地不像话,捂着伤口,“我是在救自己。”
血迹斑斑,沿着手指缝溢出,将寝衣也染红了。男人嘴角牵着一点笑,认真地说:“宁王来过这儿,这事有八成要归在他头上,”他有力无气地抬了抬手,掀开毯子,然后下床。双腿却乍得一软,瘫倒在床旁。
“伊人,去唤太医,说我身子虚,摔了,至于旁的,让他们猜去吧。”
伊人眼睁睁地看着卞清方的一举一动,扑哧笑了:“这就是殿下拿出的伎俩,”她抢过卞清方的匕首,扔得远远的,“要做就要做的绝点,殿下怎么不把这罪名安在皇后头上?”
眼里满满的都是嘲讽,看着满身血迹的男人,竟没有半分动作。许久才合上眼睛,稳下心中思绪,顺着他的意思大喊起来:“来人,快来传太医!”
宫人一个一个慌忙地赶来,卞清方也闭上眼,露出满足的笑容。唇瓣一张一合,像是在回答伊人方才的问题。
“殿下,殿下!”伊人直接略过他的回答,转而装作更着急的模样大喊,“传太医,快传太医!你们都呆愣着干嘛!”
看见所有宫女都被她支出去喊太医了,她才放下心来,张嘴回答。
“奴婢知道了,殿下要杀我。”
瞧着慌张失措的宫人,伊人在心里嗤笑,“如果不是殿下对皇后存了龌龊心思,今日这罪名安在皇后身上更为合适。”她俯视着卞清方,“殿下可真是疯了,竟敢做如此妄想……”眼前发白,她下意识地探了探自己的额头,有些恍惚。然后身子一软,跪倒在冰冰凉凉的地上。
她一下子明白过来卞清方真正的目的了,说什么在救自己的命,不过是在玩以命换命的把戏。心上之人的性命是命,婢子的命就不是命了吗?
还有着些许知觉的时候,伊人微睁的眼就看见拎着药箱的太医匆忙赶来,亮堂的蜡烛在喧闹声中轻晃,乍得灭了。
屋里熏的香被卞清方偷摸换了,换成了那种上不得台面的药。然后卞清方要把这罪名嫁祸到伊人的身上,去掩盖他那不可告人的秘密。
她踩了他的底线,动了他心下的禁忌,就得付出代价。
卞清方是个什么人?是个眼里容不得一点沙子的人,是个可以为了达成目的豁出一切的疯子,更是大运受万人跪拜的太子殿下,所以她作为一个小小的宫女就只有死一条出路,他也算准了这一点。
前两年太子之位的争夺,卞清方竟一不做二不休在二皇子马上做了手脚,致使二皇子卞逸落马成了跛子。
再而就是使计害死了六皇子喜欢的花魁,嫁祸到四皇子身上,一石二鸟。
这些腌臜事往多了说听着也烦,往小了多也仅仅是见不得人。
榭庭宫的事传遍了整个皇宫,伊人也不出意外的被送到天牢。
这件事的大概就是宁王图谋不轨,勾通了榭庭宫的一个小宫女,企图谋害对太子。接着又怕事迹败露就一股子嫁祸到了那个小宫女的身上。
那个小宫女竟然就此扛下了所有罪名,被判处了死刑。
而宁王呢?自然也是与皇位就此无缘,只能一辈子待在那个王府,做个逍遥王爷。
真的假的皇帝都看在眼里,只是无意戳破。只是有意寻了个大雪连绵的天,牵着皇后到榭庭宫去探望卞清方。
太子脸色一如既往的苍白,瘫在床上像一具死尸,卞毅关切地靠近卞清方跟前,去瞧清他病弱的可怜模样。
给他掖好被子,在看见他颈间伤时眼里闪过一抹复杂的神色,私下攥紧了手,面上还是温温和和的,“皇后,吩咐下去,把榭庭宫的宫人都换了。”
香炉燃着,林脂盯了许久,在听到卞毅唤她的那刻不动声色地收回目光。那张擅长花言巧语蛊惑人心的嘴一张一合,又编出一套推脱的说辞,“太子病弱,换了新的人反而伺候不好太子,皇上慎重。”
卞毅停下手上动作,狐疑地看着林脂,“你是在关心卞咸?”他说着还笑了起来,直起身子对林脂说,“你不是一向巴不得太子出点什么事才好吗?”
林脂捧起香炉,细细端详起来,神色自若地把香炉捧给卞毅看,“不是臣妾巴不得太子出事,是有人巴不得皇上废太子,”她眨了眨眼,“这香皇上可熟悉?”
香炉微微发烫,林脂捧到手酸都没见卞毅靠近一分,她笑靥如花地凑上前去,“这可是皇上足足给臣妾闻了两年的香,现在还能把这桩事安在臣妾头上吗?”
“臣妾比谁都厌恶这种手段,皇上可还记得?”林脂神色阴翳,眉眼浓浓的厌恶,“太子闻久了这个香神智不清,皇上该有同感才对,这是谁做的皇上看得分明。”
卞毅盯着林脂那双满是恨意的眼,猛地夺过香炉砸了个稀巴烂。
烟灰铺满地,扬起一阵接一阵的尘土,香气四溢,呛得人几乎窒息。
林脂将手抵在卞毅唇瓣上,“皇上最好什么都别说,太子也看过了,现在好好地去做接下来的部署。”
她松手,转身离去。
在眼眶打转了许久的泪也干了。
方才一切都只是为了保下卞清方,更为了保下他的太子之位,“我怎么可能还会被那些事伤到?”林脂在大殿门口一下笑了。
在那高台上,她作为林家嫡女接过凤印是时方才及笄。然后浸淫深宫,各种勾心斗角尔虞我诈,成就了现在的地位。却没人知道,是皇帝算计的她。设了一个接一个的圈,去哄她跳下,逼得她最后不得不为了林府上上下下一百多条人命,嫁给皇帝。
“大运会亡国的,”林脂笑的花枝乱颤,眼眶通红,是丝毫不加掩饰的恨意,“阿卿死了,但阿卿的国终于打了进来,大运要完了。”她转身看了眼未合上的门,深深喘了口气,平静下来,“到时候就都一起死了吧,不管是卞咸还是卞毅,大运皇族的人,都该死。”
她从大袖里拿出火折子,打开吹了火,一双凤眼直勾勾地盯着那扇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