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到有人朝他走了过来。
“只只!”
卞清方唇角扬起一抹笑。
“陛下,喝药了。”一喜说。
“药?什么药啊?”卞清方无视了案下人,一脸疑惑,“只只,他们给我的药加了东西,他们要害我。”
卞清方是犯病了,把一喜当做林脂了。
“陛下先把药喝了。”一喜将药放在案,盯着案下的人,“丞相先退下吧。”
一喜语气平和,李安裕却震惊得说不出话,木木地出了御书房。
殿外,他倚在门边抑制不住地大笑起来,“原来是真的疯了,等着吧,”他看了眼殿内喝药的人,“就这样一直下去。”一直疯下去吧,有比你更适合皇位的人。
“陛下可好些了。”一喜接过空碗,问。
卞清方蹙眉,“只只,药有点苦。”
一喜这才发现不对。
闻到一股香气,她扫了扫周围,看见一个燃着香的炉子,目光一沉。
“哪个不知死活的东西熏的香,还不快端下去!”一喜大声呵斥。
有人要害卞清方,这句卞清方说对了。
香被端走,卞清方眼神逐渐清明,却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盯着一喜,问:“丞相呢?”
一喜退后几步,“回陛下,丞相方才已经退下了。”
卞清方听言,默不作声。把玩着手里的佛珠,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一喜已经告退。整个御书房空荡荡的,残留着似有若无的香气。
“河户旱灾,河户旱灾,”卞清方讷讷地重复,随手拿起一本折子起来看,“河户旱灾!”
他把折子扔了,将案上的折子全推开了,嘴里不断呓语,“我没疯……”
……
深夜,安了突然发了高烧,脸上绯红,浑身亦是滚烫。躺在杂草上,将身子缩成一团取暖。
卞清方派人吩咐下来了。天牢里所有人都不得动安了分毫,但同样也吩咐了不要给她特权,把她当一般囚犯对待。
月光透过,撒在她苍白的脸上,嘴里喊着,“阿卿,你回头看看我。”
她做了梦,梦里出现了一个叫卿肆的男子。虽是男子,却生得很美,顾盼生姿,巧笑倩兮。
那男子着一袭红衣,在台子上唱戏。他轻甩水袖,飞起一座如虹彩桥。他轻笑,勾走了众人的魂魄。
……
“管事?”
林肆惊醒,忙问:“是外头出了什么事吗?”
“与佩从台子上摔下来了。”
“摔下来了?”林肆听言震惊,“怎么摔了,他不是——”
“管事,现在那些看客在外边闹事,你快想想法子!”
外边跑进来一个小厮,慌张禀报。
林肆揉了揉眉心,“去,先把银子退给他们,一人再多补二两。”他顿了顿,又补充道,“再去把与佩带来。”
“是。”
二者一并退下。
林肆静默着,开始焚香。
修长如葱般的玉指起承转合,将特制的小块炭烧透,放入香炉中,然后用细香灰填埋。
在香灰中戳些孔,再放上用银叶置成的“隔火”来盛放香料。用手轻轻拈取小小的香丸,放置在“隔火”上,动作优雅舒缓。
香料借着这炭火微微薰烤,缓缓散发香气。香不及火,舒缓而无烟燥气,却香风袅袅,低回悠长。
门外传来声响,玉指拈起炉盖。
合上炉盖,瞧见雾气一缕缕飘出。
“来了?”林肆拖着强调懒懒地说,“正好过来品品这次焚的香。”
林肆招呼着门口站的与佩。
与佩别扭,“香丸是早早搓好的,这焚好的香同你有什么干系。”
林肆轻笑,想了想又说:“这次是你在台上摔的第三次了吧。”
“是,”与佩应下,不服气地说,“不知林管事的有什么吩咐。”
“我没什么吩咐啊,”林肆摆摆手,一脸无辜,“我只是告诉与佩,让与佩清楚记着自己在台上摔了多少回罢。”
“那又怎样?”与佩咄咄逼人,一步步朝林肆告诉,“我们林管事不过一个用身子伺候人的小倌,拿什么管教我。”
眉眼里是浓浓的厌恶。
林肆好笑,这人竟厌恶自己到了这个地步,还拿自己的前途开玩笑。
他叹了口气,轻声说道:“我有必要提醒你,我们花满园容不下你这尊大佛,您要不学着我去那玉竹馆走上一遭。打不准的,您明儿就该在我上头了。”
“你要送我去玉竹馆?”与佩恍惚,脑子里一片混乱,“你怎么敢?”
“还不是为了送你高就。”
林肆惋惜地说,眉眼却带了笑意。
怎么会,我是花满园最当红的戏子。
与佩瞪大了眼,手下意识地握紧,大声辩解:“不,你不敢的,多少来花满园听戏的人都是为了我。”
他嘴里不知道嚷着什么,踉跄着就跑了。
林肆嗤笑,“这孩子,香都还没品,白瞎了我的手艺。”
“小五,”林肆喊着,吩咐道,“去把与佩送玉竹馆去,眼不见心不烦。”
“是。”
林肆捧起一壶茶,细细品着。
李安裕要去河户了。
还记得那天他说卞和硕闻到自己挑的香了,那时慌张,竟忘了自己的脸已经不一样,被他诈了。
如今李安裕要被弄到那远远的河户,他倒是十分庆幸。
没了碍眼的人在他跟前甩这甩那的算计,日子都过得比之前安逸不少。
茶水滚烫,尝不出几分滋味。
“好不容易雅一次,”林肆吐槽,“这茶水除了烫嘴也别的好处了。”
他扔下茶壶,出去了。
那盏香还燃着,烟雾缭绕。
……
“吃饭了。”
牢役敲了半晌的门,没瞧见安了的动静,意识到不对,赶紧拿了钥匙开门。
他探了探安了的鼻息,又摸了摸额头,发觉是发烧了,又关上门出去了。
安了醒时,已经是在华庭宫的榻上了。
“我怎么在这。”她声音嘶哑。
“娘娘病了,陛下亲自抱娘娘回的宫。”一喜扶着安了坐好,给她掖好被子后又端了碗水准备喂她。
“还是娘娘吗?”安了嘴角嘲弄。
一喜喂着水,说:“娘娘说笑了。”
说笑了,在天牢里的种种是说笑吗?
安了扯着嘴角,“我杀了人,”她认真地对一喜说,“我不但杀了,还把她的脸皮剥了,她还去天牢里找我玩。”
认下这个罪名,不知道卞清方会怎么处置自己,她突然想知道。
竹屋那晚,他当即将自己拿下。现在听一喜说,他又是亲自将自己从天牢里抱出来的。她就想知道,卞清方到底是个怎么样的人,他到底想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