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四十五章 被遗忘的灵魂(1 / 1)祎宁画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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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男孩摇摇头,没有多说,只说了句,“谢谢你。”

绿茵笑着说,“不用谢,来我给你擦点药,然后你带我去找你爹爹好不好?”

那小男孩一路小跑着,最后竟然拐进了一条小巷子,七拐八拐的在一个破落的草棚前停下。

他急急地喊着爹爹,然后朝着草棚而去。

绿茵不可置信地跟上去,然后在一堆杂草里看见了她日思夜想却怎么也找不见的人。

他昏死在草堆中,干枯的杂草将他的脸划开了几道口子,即使昏迷过去了但是仍然眉头紧蹙着。

那男孩已经蹲下去拉扯他的胳膊,“爹爹,你醒醒,爹爹。”

她这才发现干枯的杂草后有一个几乎不算是床的床,那是一个破门板支起来的摇摇晃晃的床,很低,但是对于眼前这个小孩来说很高,高到他没法将他爹爹扶上床躺着。

眼泪不由自主地流下,一滴接着一滴,她抬手去擦,却怎么也擦不干净,越擦越多。

“你不要动了,你等着我,我去找人来送他去医馆。”

张诚醒来的时候头还是昏昏沉沉的,但是身体倒是轻便了许多,他撑起胳膊坐了起来,这才发现他并不是在那个四面透风的草棚里。

粉色的床幔,一整套梳妆用品,还有衣撑上的明显是女性外套的衣服,这一切都章示着这是一个女子的闺房。

他心下顿时警惕不已,片刻后又低低笑了起来,他这样的人还有什么可以失去的么?不过一条贱命罢了!只可惜了那个孩子,本可以是天王贵胄王子皇孙般锦衣玉食的生活,侥幸逃了一命,结果又被自己连累至此。

门吱呀一声,有人推门进来,他没有动也没有说话,更没有看。直到一声“爹爹!”将他唤了醒来。

“阿苦?”他看着他难得有些焦急之色,“你怎么在这儿?啊?快走?”

被唤作阿苦的男孩猛的扑进他怀里,“爹爹,你终于醒了!我好害怕,我怕你不要我了,呜呜呜……”

张诚干枯开裂的心脏仿佛流进了汩汩活水,那些裂缝慢慢被濡湿滋润抚平,谁能想到他与他竟然还有这样的牵绊呢?

他的母亲害他至厮,他也给了他母亲致命一击。如今,和他相依为命的竟然是曾经仇人的儿子。

不过,那些事已经遥远的仿佛是前世发生的一样。

他将怀中的孩子紧紧抱住,“阿苦,你跟着爹爹,觉得苦么?觉得累么?”

阿苦将他搂的更紧,“阿苦不苦,阿苦也不累,只要和爹爹在一起阿苦就很幸福。”

张诚摇摇头,“阿苦不苦,这听起来多像是一个笑话。”

父子二人相拥半晌,阿苦才想起什么来,他从张诚怀里抬起头,“爹爹,是一个漂亮姐姐,救了你,我们现在就在漂亮姐姐家里。”

“漂亮姐姐?”

绿茵推门进来发现昏迷了两日的张诚已经醒转过来,她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张诚也好不到哪里去,他怎么也没想到居然是她救了自己,她是指望自己会感激她么?

二人四目相对,心思各异,却都不言语。

良久还是张诚先开口,不过确是对着阿苦说的,“阿苦,爹爹行动不便,你代我向这位姑娘磕个头致谢,日后我们一定要好好感谢她。”

阿苦闻言乖巧的点头,然后朝着绿茵跪下,十分郑重的说,“谢谢你的救命之恩,我以后一定会报答你的!”

绿茵心中钝痛,却开不了口,她转身出了房门,太过匆忙竟被裙摆绊倒,整个人摔了出去,世界一片黑暗,意识瞬间消散。

张诚看她转身的背影仿佛整个人都失了生机,心里也是针扎般疼痛,可他原谅不了她曾经的抛弃。

就在他深陷回忆的泥潭时,听得外间一声沉闷的声响,像是重物倒地的声音,几乎是瞬间,在他意识回笼的前一秒就起身跌跌撞撞的向外奔去。

那个他恨极也爱惨了的人,此时以一个非常扭曲的姿势倒在地上倒在地上,好似一具死物般静止。

他几乎是软着脚捱到她的身边,伸出手颤抖着探向她的鼻息。片刻后,脱力坐在了地上。

“爹爹,她怎么了?”阿苦这时立在一旁怯怯地问了一句,他还没反应过来,情况怎么忽然变成这样。

顾不得同阿苦解释什么,只交代他莫要随意移动她后便起身奔出院子。

他好不容易找到一家药堂拉起坐诊的老大夫就要拖走。

老大夫自是不肯的,他无法,只能道出实情。

不想那老大夫听后抹了把颤抖的胡须,“听你所言,应是骨节错位了,你可曾移动她?”

“不曾。”

老大夫点点头,“还好你没乱动,走吧!前面带路。”

张诚一时有些没反应过来,这是近一年来他首次遇到的善意。在这个看病甚为不易的王朝,甚至没有问问自己有没有足够的银钱付给他出诊费。

老大夫见他半晌不动,焦急催促道,“发什么愣,快带路,方才不是还很着急么?”

张诚回过神来赶忙上前扶住老大夫,习惯性地弓着腰打着臂。

老大夫看了他一眼,心下了然,“公子不必如此,你我不过都是茫茫天地间求生存的人,你且前方带路,我自跟着你就是。”

长久以来奴性已经根植他的每一寸骨血,在他的认知里,每一个人都比他要高出一等。早已习惯了当一个奴才,却不曾想过还能听见自己也可担得起公子二字的时候。

“先生大义,这边请!”他头一次挺直了腰杆,也是头一次真心实意的想尊敬一个人,不畏权势,不因形势。

阿苦蹲在绿茵身边焦急的跑来跑去,一会儿就去看看他爹爹回来没,终于看见张诚带着一个老大夫回来,高兴的又蹦又跳,“爹爹,你回来了!”

张诚朝他挥挥手,“自己玩儿去,爹爹陪着大夫在这儿看着。”

阿苦点点头,并未走远,就站在院子边缘乖乖等着。

那大夫一进院子就看见一个姑娘倒在院前台阶下,脖子呈现一种怪异扭曲的姿势。他面色严肃起来,情况比他想的要严重很多,他虽然有很多正骨经验,但是,脖颈处却是第一次。

张诚看着老大夫越来越凝重的脸色,一颗心刚刚安稳又高高地挂了起来,“先生,很严重么?”

老大夫看了他一眼,“老夫不能向你保证万无一失。”

张诚颔首,“烦请先生勉力一试,无论结果如何,我都……接受。”

“好。”

张诚看着老大夫小心翼翼地摸索着她错位的骨节,他忽然偏过头不敢去看。

像他这样的人,居然也有这么一段跌宕起伏的人生。

小时候,母亲总是抱着自己,说着希望他将来能成为一个惊才绝艳的男子,父亲虽然严肃但也很疼爱他。从小便请了先生为他授课,谈不上学问多深,但基本的明辨是非的能力还是有的。

后来,他遇见了绿茵,彼时的百悦,他与她一见钟情,后得双方家中首肯,只待考取功名便可迎她入门。

谁知,一帆风顺的人生在那个下午戛然而止。

他不在是母亲疼爱着长大的少年读书人了。

被送进宫净身后,他一度精神奔溃,想着一死百了,可是,在那座城里,想死都成了一种奢望。

他曾反抗过,他不想弯下读书人的腰杆,他们就打折碾碎了他的腰杆。

为了不那么痛苦没有尊严的活着,他渐渐的也忘了他曾经有过的尊严,开始点头哈腰的讨好着每一个在他看来有权有势的人。

他不想活,可是却不想不死不活,想死都不能的活着。

命运仿佛觉得他太悲惨了,竟然将她送进宫,送到他的身边。

自己第一次在如贵妃宫里见到她时,心里是又高兴又自卑。

可是,也许上天眷顾,她并没有瞧不起自己,反而还要一心追随,这让他一度对生活有了期盼。

他曾想着等她到了年龄放出宫后,自己也能出宫独居就好了,他们可以收养个孩子,不管在外面多苦多累,总还有个归处!

来往太过密切,被如贵妃院里的管事发现了端倪,便以绿茵为胁迫,让他服从分配,在皇后宫中做细作,及时汇报皇后宫中的情况。

一直很顺利,直到有一日,皇后宫中的师德胜让他看到了另一条出路,可是正是这条路让他几乎失去了所有拥有的为数不多的希望。

他被迫站在了皇后这边。如贵妃败落,宫里便又是皇后独大,而自己也被师德胜无情的抛弃,并且给了他致命一击。

时至今日,他还清清楚楚地记着,绿茵出现在师德胜的院子里是轻轻依偎在他的怀里。他忽然明白了,师德胜为何会好心将自己放出宫去,而且给了那么一大笔钱。

他才是毒辣到极致的人,他将自己所有生存的希望都摧毁殆尽,却还要来帮自己出宫。

便是出去了,也没用了,他早已不是当初完整的那个他,他将他的灵魂遗忘在了皇城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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