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迎各位学员踊跃报名。”安德森念完选拔赛通知的最后一句，然后将目光从光屏上撕下来。用面无表情来形容这位教官此刻的表情也许不太合适，因为太温柔了些。准确的形容应该是一条吐着信子，前后摇晃着脑子随时准备龇开蛇吻进攻的眼镜王蛇。

“打算报名的小队今天就可以把你们的名字和小队编号填上去，”最近一直过得不太开心的教官着重盯了某个方向的某两个人，“然后今天晚上就能收到是否通过初选的通知，当然，”他的声音听上去没有丝毫起伏：“我希望你们能好好考虑一下自己是否有这个光荣的资格，能够代表”他看上去想说预备，但及时改成正确的称谓：“军事学院去争夺这个最高的荣誉。”

“你们也许会认为，这只是一场小小的比赛，”重音在小小上，“一场不值得如何认真对待的比赛，”重音在不值得，“但是，我告诉你们，”安德森提高声音，“这是几个学院当中，最优秀的人才能获得的荣誉！”

“当然，肯定有某些蔑视荣誉的人，以为自己有一些特别的地方，”他再度看向某个方向，咬着后槽牙说：“认为自己非常了不起……但是！如果是这种想法，我要说的是，你不要报名了！因为这样的想法是对荣誉的羞辱！”

整整一天，几乎所有人都在讨论这件事，不论哪个班，不论什么属性的异能者学生们对选拔赛的兴趣甚至远远超出了教官的想象。不少人迫不及待地报了名，并且笃信自己一定能成为最后留在名单上的人。

“所以他就这么喷了整整三十分钟的口水？”谢忱把杯子递给吴畏，“给。”

“对。”吴畏平静地说，他低头喝了口水，“我也挺好奇他哪里来的这么多的，”少年撇了撇嘴，“形容词。”他稍微委婉了一下。

“很正常。因为安德森嫉妒学生们。”安杰鲁像没骨头似的趴在桌面，他的光屏被推到了最边上，吴畏扫了一眼看来他的作业注定完不成了。

“别说他了。”谢忱说，他对这种教官倒是不陌生，甚至在异能学校的某段时间见了不少这一类的人，因此更加厌恶。他敲了敲桌子，“所以我们报名了没有？”

“克奇说他搞定了。”安杰鲁盯着天花板说，“今天早上。”

“所以现在还要做什么？”安静几秒钟以后吴畏问，他的视线在谢忱和安杰鲁之间来回晃，“等着初选的结果？”

“你也可以陪欧新和克奇一起罚跑。”安杰鲁笑得幸灾乐祸，显然克奇被罚跑这件事给他带来了无穷的乐趣，“我相信他们特别特别欢迎你的到来。”

吴畏抽了抽嘴角，呲了一声表示懒得和安杰鲁计较。他放松身体靠上椅背，有些惊奇地发现自己居然和他们克奇还有安杰鲁相处得不错，或许应该更诚实一点，他们相处得很好。

他开始回忆到底都发生了什么。但吴畏无论如何都想不起来有什么太特别的事发生。他们和所有学生一样，按时上课，训练，交作业，偶尔偷懒，互相指责又互相安慰，没发生故事中特别提起的那些，没有试图成为朋友，没有尝试走进彼此的生活，他们虽然住在同一个宿舍，却连队友的家乡或者家庭都从曾试图了解。

但他们依然成为了不错的伙伴。

吴畏从这一天开始意识到，队友并不意味着一定是朋友，他们互相支持，彼此鼓励，但也恪守着一条界限分明的线，没人想要跨越过去。

可能有点遗憾，但这样也不错。

“结果出来了吗？”声音先于人影出现，房间里的其他三个人下意识扭头朝门口看过去，浑身上下仿佛从水里捞出来的克奇站在门口，他费力地取下防护头盔，头发软趴趴地黏在额头上，满脸疲惫。

欧新在他的肩膀处露出半张脸。

三个人赶紧站起来帮忙队友放好背包和武器，他们踩着嘎吱嘎吱的战斗短靴走进房间，地板上留下一个个清晰的脚印和水渍。谢忱随手让个人终端操控自动清洁器，一边皱着眉头问克奇：“你们这是掉进水里了？”

“今天真的太倒霉了。”克奇回房间冲澡换了衣服出来，这才有力气和队友抱怨今天的魔幻之旅：“你们简直没办法想象我们遭遇了什么？”

“所以你们真的掉进了水里？”安杰鲁锲而不舍地追问：“别告诉这只是因为出汗太多。”

“今天负责监督罚跑的是安德森。”欧新打了个哈欠，队友们互相看看，迅速领会了小胖子没说出口的那部分意思。哪怕是力量型异能者在经历安德森花样百出的惩罚之后也吃不消，他迫切地想去睡觉。

“总有一天他会死在自己人手里。”吴畏颇为感慨地评论道：“讨厌竟然还能不断累加，说真的，从这角度来说，安德森确实算得上优秀。”

“别提他了。”克奇简短地为这件事暂时画上了句号，现在有更值得重视的事等着67小队。他打开光屏进入学院网站，初选结果那一栏还保持了空白的原样，但仅仅是几秒钟之后，一行鲜红的字出现在了光屏屏幕上。

“亲爱的67小队，恭喜您获得了参加学院杯选拔赛复赛资格。请在明天向督导教官报告。”克奇抬起头，目光在每一个人身上扫过，他很难形容自己的心情。最后他说：“我们通过了初选。”

“67小队通过了初选。”安德森看着杨米尔斯，尽力将自己的惊怒和隐隐的嫉妒藏起来，“我希望得到一个合理的解释，毕竟作为这个小队其中两个队员的直属教官，我个人认为吴畏和欧新根本不够资格参加如此重要的比赛。”

“你判断的标准是什么？”杨米尔斯饶有兴趣地问这个集合了偏见和固执的下属：“因为你不够喜欢他们。”

“因为比他们出色的人更多。”安德森避开了督导教官的陷阱，他当然不会坦陈对一个年轻人的妒忌欧新完全是附带品，不足一提“比如韦伯斯特，弗吉尔，”他尽可能让自己看起来更公正一些，“更何况67小队他们连标准小队都不是！”

“正好我们也不再是猎警了。”杨米尔斯接着安德森的话说道，可惜方向是他完全不喜欢的那一个，“我们是新京高等军事学院，我们不再是猎警了，我们是军人。当然，这不是说我们必须在每件事上都和猎警学院作对，但我们大可以提出自己的标准。”

“抱歉，阁下。”杨米尔斯硬邦邦地说，“什么是我们的标准？”

“你记得标准小队是多少年前提出的吗？当然，我不是说它已经过时了，但是它就快要过时了。”杨米尔斯竖起双肘，交叉十指，“我们必须让所有人听到我们的声音。猎警，很好，联盟军队？更不错。”

“你是个好教官。安德森。”他看着对面的下属说，“不过时代要改变了，试着也改变一下自己的态度怎么样？”

安德森板着脸，无法从他的表情当中揣摩到教官的想法，他沉默地向上司敬礼之后转身离开了。

这个小小的阻碍当然没有传到学生的耳朵里。67小队的所有人一无所知地庆祝顺利通过初选。不过，对这个结果抱有怀疑的显然不仅仅是一个安德森。

“杨米尔斯教官。”综合课结束之后几个学生班最多，班次之围住了督导教官，然后某个勇敢的学生鼓起勇气：“我们想知道为什么是67小队通过了初选。我们有很多优秀的小队，比如小队五，小队十五，但是为什么是67小队通过了初选？”提问的学生明显对这个结果相当不满意，口气难免有点冲：“考虑到他们平时的表现，我只能怀疑学院对某个特殊异能的拥有者开了绿灯。”

如此显眼的几个人堵在教室门口，很快就将学生们的注意力吸引过去。考虑到这是三个班的必修课，所以现在慢慢围上来的人绝非少数。而随着对方的指控，所有人都将微妙的视线向67小队的几个人投射过去。

安杰鲁完全不受影响，和他聊天的欧新难免就僵硬了一点克奇正忙着和谢忱讨论之后训练的问题刘浩本人是学院最大的消息头子之一，对这件事早就心知肚明，甚至觉得对方的行动未免太晚，至于吴畏

他进入预备学院就读之后，最大的收获是脸皮的厚度增加了无数倍。

“如果你指的是第二异能的话，希尔伯特，”督导教官将身体的重心放在一条腿上，单手插进裤兜，“那你未免对此太过推崇。”他一针见血地说：“学院杯并不是珍稀异能展览，不需要花里胡哨的东西。”

“至于你认为67小队平时的表现没有说服力，”杨米尔斯冲看似完全不在意的67小队抬了抬下巴，他稍稍提高声音：“实战训练并不是没有排名，只是暂时没有公布而已，这是一个重要的参考因素，如果你们看过67小队的排名，就能够理解为什么教官让他们而非其他人通过初选。”

他低声唤醒个人终端，然后将一份全息表格投影到了学生中间。

“为了不浪费时间，我们跳过其他的项目，专门看67小队的实战训练成绩。”随着杨米尔斯的话，全息表格快速变化，学生们的表情逐渐从怀疑变为震惊督导教官不动声色地说：“还有谁有其他意见？”

学生们无话可说。他们的脸色看起来都不太好，但大多数人都明智地选择了沉默到目前为止，67小队的实战训练成绩为全胜，也就是说，他们从开始实战训练这门课之后，就没有输过一场。

“通过初选的小队成绩会在学院官网上进行公示，”杨米尔斯关掉了投影，“如果想知道更详细的部分，可以去看一看。”他环视学生，视线在某几个人的脸上停留了一会儿，直到对方避开他的目光才转开。

“怀疑不是一件坏事。”督导教官说：“但是如果仅仅凭着情绪进行怀疑，那只能认为你们的理智缺课太多了。”

这个插曲很大程度上改善了67小队的处境。在此之前，这个队伍的所有人甚至包括欧新，他在离开原先小队之后人缘一落千丈的人际关系非常非常令人担忧。从队长克奇到唯一的第二异能者，每个人都与其他人格格不入。克隆人兄弟克奇和安杰鲁，特立独行的刘浩，性格怪异冷漠的谢忱，背叛队友的欧新，还有第二异能者吴畏。

用某个学生的话来说，这个小队几乎集齐了本届学生中的所有怪胎品种。

“通过初选之后就是正式的选拔赛吧？”现在67小队已经很习惯在宿舍的客厅聊天，大家都默契地在每天睡前留出一个小时。安杰鲁说完之后扭过去找欧新：“欧，麻烦给我倒杯咖啡。”

欧新站起来正打算朝饮料机走，突然又停住转身问其他人：“还有几个要？”

除开安杰鲁之外的四个人齐刷刷地举手。

小胖子无语地瞪了队友一眼，去给这几个家伙倒咖啡。

讨论在继续，消息最灵通的刘浩回答了安杰鲁的问题：“是这样没错。”他最近忙着收集另外两个通过初选的小队的详细资料，不过就目前来说，进展不大。

“除了我们之外，我记得另两支队伍是小队三和小队……小队几来着？”吴畏接过欧新递给他的杯子，“谢了。”

“小队七。”谢忱提醒他，“练习战我们输的那一场对手就是小队七。”

“不能算输吧？也没有打过。”吴畏挠了挠头，“不过那场赢面也不大就是了。我记得小队七的队长叫钱宁？我还以为是亚洲裔。”

“这个名字在欧洲裔里很常见。”克奇不以为意地说。比起小队三，他更在意小队七，“那家伙很不好对付。”他脸色郑重起来。

“谁？”欧新问。

“钱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