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撤手的是吴畏。

少年沉着脸，矮膝向后跳了一步，他看了一眼机甲手中已经变形损毁的粒子短刀乍看之下，它变成了一团黏黏糊糊的泥巴，完全看不出之前金属半分的模样。

古曼慢条斯理地甩了甩刀，像古代的武士那样单手倒提长刀，机甲一步一步向对手逼近，气势惊人，没有什么能阻拦它的脚步，就好像没人能阻止三年级队战胜对手，不管是今天这个，还是之后的那个。

总之，他们的目标永远是奥丁奖杯。

事实上，命运女神似乎不再垂青一年级生们。在吴畏和古曼第二次战斗开始之前，一个压力无比强烈的信号被雷达轻而易举地抓住，告警声此起彼伏，而三年级生或者一年级生对这件事的反应大不相同，前者欢呼雀跃，后者则面色凝重。

“三年级的增援应该马上就到了。”克奇异常严肃地对所有人尽管隔着屏幕说：“我们必须速战速决。他们有三架机甲，哪怕被淘汰了一架，但剩下的机甲数量也和我们持平，驾驶者的异能水平更是远远超过我们。”

“不要和他们硬拼。”安杰鲁难得认真，“没必要现在就用上全力，时间还相当充足。”他提醒自己的队友：“如果因为紧张而出错，这就太亏了。”

安杰鲁的高谈阔论没有影响吴畏，他甚至连队友的话都听不到了，近乎窒息的压力扼杀了少年几乎全部想象力，一时之间，除了对方越来越近的机甲，吴畏的脑子里一片空白。

古曼手中的长刀锋芒微微跳跃，红色焰光吞吐不定，就好像有了自己的生命，带着橙色调的红色场以长刀为中心，仿佛流水淌到地面，一张红色的地毯就此出现，无声的频率刺激着中枢神经，诱使大脑无节制地高速运转，直到能量耗尽迎接死亡。

不过，现在毕竟只是一个设想说得有点太远了。三年级生目前的工作，就是让一年级生滚出学院杯，确保他们不会再变成什么变数古曼从未产生如此深刻的危机感，而拜一年级所赐，三年级生嘴上不说，但的确有了那么点无法宣之于口的忧虑。

在这样的关键时刻，古曼竟然有些微的走神也许是因为一年级的机甲看似放弃了反抗？但是下一刻，他就知道这不过是自己的妄想而已。三年级生惊讶地看着全息屏幕，不由自主地坐正身体：吴畏抬起双手，然后从左手手心里硬生生地“拉”了一把由场构成的长刀！

吴畏当然不可能放弃，开什么玩笑，他一路辛苦地走到现在然后放弃，他简直自己都要怀疑自己脑子有病！

三年级的机甲开始加速，两架机甲之间原本就没有隔得太远，最后几步机甲索性高高跃起，扬起长刀，向着一年级生劈砍下来！

钢铁躯体在少年的眼睛里越来越大，如果这不是比赛，接下来战斗就涉及生死。但遗憾的是并不是，而吴畏也绝非无力招架。

两把长刀狠狠地撞到了一起！没有实体的锋锐刀刃被撞出四散的焰光，但这仅仅是个开始，在很短的时间里，它们在操控者的驱使下高速撞击，似乎永无结束之时！

古曼沉着脸，盯着对面一年级生的机甲的视线冰冷，他绝对没有想过，吴畏竟然能坚持到这个时候！三年级生深吸口气，红色的场暴涨出去，铺满了他视线中的每个空隙角落！所经之后，大地呈现出一种灰败不正常的颜色，就好像所有的生气都被红色的场带走了！

吴畏主动出击，赤红场比起平时更加凶猛几分，飞快掠过巨石滩，把原本毫无生气的枯寂滩涂渲染出一种诡异的热闹。

他们的场像武器那样直直地撞在了一起。

就在吴畏和古曼的战斗进行到白热化时，酝酿许久的雨水终于落下来。雨滴从缓至疾，仅仅一分钟不到，天地之间被雨水渲染出一片苍茫，雨雾翻涌，阻碍视线，甚至连场在雨幕当中都凝滞几分。

“吴畏！”克奇在队内频道里叫他：“三十秒之内不管能不能结束战斗，我们都必须离开了！三年级的人马上到了！”

一年级的队长说完，重新将注意力投注到这场突如其来的大雨上。雨势相当大，而时不时轰隆响起的雷声则让克奇高度警惕：落雷给机甲带来的威胁甚至某些时候高于高等级异兽或者异植。随着时间流逝，他越来越焦躁，终于在雷声再一次响起时下定决心：“吴畏，别管那家伙了！马上撤！”雷声太大，克奇不得不加大声音，“落雷越来越频繁了！”

“之前捕捉到的那个场再次出现了，频率更强。”安杰鲁的报告完全是火上浇油，“他们已经离我们很近了。”

“我们已经离罗宾他们很近了。”安苑在通话频道里对自己的副队长说。

“保持目前的速度，还有40秒左右。”韦伯斯特轻松地说，但随后声音里就带上了浓浓的懊恼：“糟糕，我们还是慢了一步。”

在他们抵达巨石滩之前，大雨落了下来。为了避免被落雷击中，两架机甲一前一后在地面降落，安苑不得不重新计算距离，时间从40秒一下拉到将近十分钟。

“倒霉透顶。”他咕哝道，同时操控着机甲避开山道上过于崎岖坑洼的部分，雨势太大，机甲的视野严重受限，光电探头和雷达的情况也不容乐观。

安苑试图更大程度地展开场，但之后他就皱着眉头打消了想法。雨水对场一样会造成影响，甚至有时候这影响还是致命的。

“运气太不好了。”三年级的队长不知第几次地嘟囔。

雨越下越大，巨石滩很快积起了大小深度不一的水坑，不管是三年级生还是一年级生，他们默契地选择了停手哪怕是机甲，如果跌进深坑当中，一样有淹死人的危险。军校生们默契地各自分开，打算等雨势稍小，再来继续这场未完的战斗。

吴畏相当遗憾地看着古曼的机甲同队友会合，然后消失在雨幕当中。一年级生撇了撇嘴，沉重的机甲在几个轻巧的起跃之后来到队友身边，克奇总算松了口气，一行人不做停留，立刻朝泰坦小屋狂奔附近焦黑的地面证明了他们的选择多么正确。

泰坦小屋并不太深，但足够高也足够大，完全可以满足暂时停留几架机甲的需求。一年级生从座舱里爬出来，拿出便携燃料升起一团小小的篝火人类对于火焰和温暖的渴求镌刻在骨子里，从未消失天气逐渐转冷，哪怕呆在恒温恒湿的驾驶座舱里，一年级生们还是觉得他们需要一个篝火来安慰一下自己。

“我们的运气还不错。”刘浩咬了一口能量棒，一边鼓鼓囊囊地咀嚼一边含糊不清地说：“雨提前下了，而且比之前预计的更大，不然安苑他们应该会更早到达，那到时候就说不好会怎么样了。”

“会被淘汰吧？”欧新倒是坦然，“尤其我们其实没有什么特别的优势。”

安杰鲁意思意思地捏了撮土朝欧新扔过去，欧新已经习惯了和安杰鲁打闹，对此的反应只是笑了笑冲搭档做了个鬼脸。

之前同三年级生有过真正意义上交手的只有吴畏和谢忱，克奇喝干最后一口咖啡，朝坐在对面的吴畏看过去，“说说看，”他用半命令式的口吻要求吴畏：“你觉得和你战斗的三年级生怎么样？”

吴畏把吃完的能量棒包装袋塞进充当垃圾袋的收纳箱里，闻言歪了歪头，放下手里的工作。“怎么样啊……”他沉吟片刻，“很强。”最后言简意赅地用两个字下了结论。

克奇哭笑不得，“怎么个强法？”他问道：“机甲技术很强？还是说场很强？”

吴畏调整了一下坐姿，“应该说都很强，”他思考了一下如何描述，最后决定还是用尽量简单的话来说：“他的战斗意识特别好，很少做无用功，对场的控制也很到位，很容易就能给对手造成压力。”

“还有，”吴畏的眉毛皱了皱，脸耷拉下来，不情不愿地说：“他们的武器很特别。”最后这条就让他相当羡慕了。

同样和三年级生交手的谢忱很快理解了吴畏到底想说什么这也是他自己想说的部分。

“三年级生的武器应该是特别定制的。”谢忱说，同时解开战斗服让队友们看胸口的大片淤青：“机甲被敲到之后因为震动连带着我也被打到了。”他重新穿好衣服，脸色严肃：“这是我第一次遇到这样的事。”

“他们的武器多半是定制的。”因为克隆人身份，曾经在某研究所待过很长时间的克奇肯定地说：“其实也不奇怪，毕竟他们真的感受了一线到底怎么样，估计是通过那边的关系专门订的武器吧。”

安杰鲁摸摸耳朵，相当羡慕地说：“这点就让人很不开心了。”

“我建议对这件事要重视一些，”吴畏正色提醒队友：“武器不同能发挥出的实力相差巨大，之前我们没遇到过，但这次的话，既然遇上了，一定要万分小心。”

一年级伴着大雨的谈话还在继续，另一边，三年级生远没有一年级生那么讲究，他们干脆飞出了巨石滩，在附近的森林停了下来。

就像一年级会忍不住谈论他们一样，两架机甲的驾驶者也在谈论今天的对手。如果不是艾萨克的运气实在太差，自己被淘汰不说，连带着机甲里的两个力量系异能者也赔了出去。

“强得过分啊，一年级。”这里没有其他人，罗宾说起话来就格外的肆无忌惮，“被我一棍子敲在机甲胸口上，而且我的武器还包裹着场！那个一年级生还能硬接下来……”他的神色有些感慨，“我差点以为把他打出问题了。”

“之前安苑就对我们强调过这个一年级队强得过分，”古曼盯着罗宾说：“你也实在是有点儿太不当一回事了。”

“不能怎么说。”罗宾叹气，他其实也知道之前确实有轻敌的嫌疑，但这是有原因的“谁知道他们能这么强？”

“之前集训的时候我很可惜没有机会和那个第二异能的小子过过招，本来以为一直没机会了，”古曼盯着面前出神，他想着之前的交手，觉得血液都要沸腾起来，“结果那小子果然就和我想的一样，打起来非常过瘾。”三年级生悠悠然笑起来，呲出一口白森森的牙，“当然，过瘾之后，送他们回老家，就觉得是完美了。”

“我相信同样的想法人家也有。”罗宾忍不住给古曼泼冷水，“你与其在这里做白日梦，不如想想之后的计划，我们一会儿还要再去巨石滩吗？”

“去。”古曼毫不犹豫地说：“别以为雨就下这么一会儿，看云图，估计今天剩下的时间都会下雨，只是看大小的问题。与其在森林里到处瞎找人，不如就定死在巨石滩。”

“这也是个办法。”罗宾点点头，盯着雨幕看了一会儿，忽然换了个话题：“你说安苑和韦伯斯特现在到哪里了？”

“如果他们冒险选择飞行，那现在可能已经到达巨石滩了，不过可能性太小了。”古曼调出地图，“更大的可能性应该也和我们一样在外围吧，毕竟如果不能用飞的，就这种天气赶路，实在太折磨人了。”

他们对视一眼，某些话心知肚明，没有说出口。

不仅是折磨人，更容易被人埋伏，而战斗欲望强烈，战术技能优秀的对手绝对不会放过将他们一网打尽的机会。从这个角度来说，三年级生比吴畏他们更害怕失败。

相距十多公里之外的巨石滩上，在泰坦小屋里待得快要无聊的一年级生聊天内容已经从对胜利的畅想又转到三年级之后的计划上。

“我总觉得，”吴畏说，“三年级的人比我们心理压力大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