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雨了。”加尔缩回探出查看天气的脑袋，他随手捋了一把湿乎乎的头发，皱着眉头对仍旧专注于通讯机的女性研究员说：“天气很不好，已经起雾了，能见度非常差。”

“628点，920点和082点，492点有回应。”余清没在意加尔对天气的描述，“我们带了十台机器，但现在只有五台在使用。”研究员的脸色不太好看，细长的眉毛往眉心拱去，“这不是什么好预兆。”

“这个地区的磁场变异紊乱得相当厉害。”加尔叹了口气，他原本打算说点什么安慰一下研究员，但下一刻改变了主意，“可能有很多原因，”猎警说，“比如机器损坏，或者没能及时带出飞机，当然，”他没有改变声调，继续平静地说，“也有可能已经遭遇异兽。”

“至少现在还有一半，意味着我们勉强能组成一个通讯网，纯文本，没有图像和视频的那一种。”余清对加尔所说的内容毫无反应，她继续在键盘上敲打了几下，“628点报告了坐标，啊，”女性有些意外地说，“离我们很近，”她在地图上标注出来，“大约只有二十公里。”

“这里我有印象，应该是某个农场，当然，现在估计里面什么也没有了。”不过加尔依旧高兴起来，“但是按照规定，这些远离定居点的种植区必须保留紧急物资，如果运气足够好，我们应该能找到一些需要的东西。”

“那现在出发？”

“雾气很重，”谈到这个问题加尔有些心烦，他揉了揉眉心，使劲儿卷起嘴唇，“机载搜索设备基本废了，目视搜索的条件也很差。”

“用场，范围缩小到五百米，你前我后。”余清干脆了当地说，她将通讯机的数据导入智能终端，然后将通讯机塞回金属箱。

“我把坐标发给你了，虽然视野很差，但这里是开发成熟多年的地区，地图的精度很高，只要运气够好，”年轻女性站起来，顿了顿接着说：“足够小心，应该没问题。”

启动光学迷彩，将自己融入森林中的机甲踏入大雨，光屏上立刻像雨中的玻璃窗那样模糊不清，几秒钟之后防雨膜启动之后两个人的视野才总算变得清晰，但放眼望去，墨绿的植物上笼着一层茫茫水雾，连成一片，为大地盖上了一层若隐若现的薄纱。

这种环境对几乎失去侦查能力的机甲来说相当危险。加尔操纵机甲尽可能快地穿过森林，兽潮肆虐的痕迹犹在，时不时就能看到七零八落的尸骸，某些时候，在野兽的毛皮中间，也会混杂人类织物的踪影。

“太惨了。”哪怕已经在前线服役十年以上，对鲜血和死亡都司空见惯的加尔也对此适应不良，他尽可能不去看那些凄惨的肢体残骸，也控制着自己不去猜测里边是否有属于人类的部分。

“这里只是农场外围。”余清低声说，哪怕女性研究员惯于冷静理智，但这些景象也对她造成了明显的冲击，她皱着眉头，视线停留在光屏上，脸色相当难看，“大部分还是一般的野生动物或者普通家畜。”

“我听说永安是第一批遭受兽潮冲击的定居点之一。”加尔不忍再看，哪怕想一想即将看到的惨景也觉得快要窒息。

“不是最早的，”年轻女士露出极少见的悲悯神色，“但的确是损失最为惨重的。”

到目前为止，死于兽潮的人数依旧无法得到确认，每天都有新的死亡和失踪上报，联盟政府焦头烂额，人类依旧处于灾难早期的混乱当中。

这场被后世称为异兽灾变的兽潮在同一时间的不同地点同时发生，几乎席卷了全世界，损失无非是惨重和非常惨重，除此之外别无其他，唯一值得庆幸的是，灾难面前猎警和联盟依旧可靠，异能者和机甲组成的防线摇摇欲坠，但直到目前为止，依然坚挺。

兽潮席卷过后的森林仍旧没有恢复，大部分普通动物要么死亡，要么在惊恐之下离开领地，异兽则不见踪影，加尔和余清都认为应该已经跟随兽潮离开。大雨对他们的行动造成了很大的阻碍，他们整整花了一个小时才到达坐标点，两个人不发一语默契地将影像转为红外模式目前气温很低，尸体的温度和环境温度趋于一致，红外条件下，人体的轮廓不会出现在光屏上，只会给大地勾勒出古怪扭曲的纹路。

他们都不去思考机甲外都有些什么，加尔开启低空模式，尽量远离地面，精神异能者的场尽可能外放，然后加尔松了口气，“我找到他们了。”

一道陌生的，带着小心谨慎味道的场向两个人靠近，简单识别之后，由场维持的通讯频道终于打通，一个不太熟悉的声音响了起来：“是加尔队长和余吗？我是新京高等研究院的伊西多。”

“我是加尔，你们有几个人？”加尔不再贸然靠近，而是降落到附近一个被烧得光秃秃的大树上，树干发出难听的吱呀声，但依旧顽强地承受住了机甲的重量。

“我们有两架机甲，一共八个人。两个研究员，两个精神系驾驶员和物质系副手，还有两个力量系异能者。”伊西多的声音低落下去，“原本还有两个人，但是降落的时候我们遇上了异兽。”

“有多少？”加尔暂时没空哀悼死亡的同伴，他立刻抓住重点。

“三只或者四只。”说话的是另一个男人，声音异常耳熟，“余清，谢天谢地你还活着。”

“拉蒙德。”余清的声音有一个明显的停顿，“你也在这里？”

“我们降落的地方不在这儿，不过基本和高研院的队伍处在目视范围里，”拉蒙德说，“很快就汇合了。”

加尔突然放松不少。

加上他的机甲，现在他们有三架机甲，十个人，比起之前孤零零的一架机甲，安全性自然得到了极大的提高。简单商议过后，他们决定继续向下一个坐标点前进，就连先前最悲观的人都开始谨慎乐观，也许这趟艰难的永安之行在开始的混乱之后终于能够转向正轨。

“现在还能联系上其他三台通讯机，”余清单独呼叫拉蒙德，他是职测所工程部的代表，“你这边情况怎么样？”

“和你的结论差不多。”私下拉蒙德要坦率许多，说话也没有顾忌：“另外五台各种可能都有，并且我都倾向最坏的那一种。”

“你能联系上陈硕么？”余清罕见地叹了口气，“他是猎警的领队，磁场紊乱的情况太严重，通讯机只能大概确定位置，还是联系不上。”

拉蒙德苦笑：“降落到现在，你是我见到的第一个认识的人。其他人一个都没有联系上，至于那位领队，”他停顿了一下，“我不抱希望。”

“我们必须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刺激了这场兽潮的发生。”余清将相当多的资料给同事传送过去，“这是目前收集到的部分数据，现在无法上传，尽可能多保存几份吧。”

只有两个人的通讯频道里一片沉重。拉蒙德捏了捏鼻梁，数据量出乎想象的多，智能终端里存储量有限，他只能请机甲驾驶员开放部分权限，将其余部分暂时保存在了机甲当中。

短暂的停留之后拉蒙德告诉加尔，这里的物资几乎在兽潮中损失殆尽，一群人重新出发，他们决定先尽可能和同伴汇合，然后再继续使命调查此次兽潮的秘密，而类似的调查队伍还有九支，分别赶赴那些最先遭遇兽潮的定居点。

大雨在中午过后终于有了停雨的迹象。雾气渐渐散去，加尔松了口气，之前他们的效率低得令人发指，停雨之后视野改善，行动会便利不少。

“现在还没有联系上其他人吗？”他转头问坐在驾驶舱边上的余清。

女性研究员摇头。“没有。”言简意赅地说：“磁场完全没有恢复正常的迹象。”

猎警了然地点点头。磁场不能恢复正常，许多通讯手段和侦查设备就无法正常使用。这个临时组成的小队联系是靠余清为了通讯专门维持的场，勉强能满足小队通讯，但更远的通讯需求则无能为力。

“猎警一号，猎警一号。”队内通讯频道忽然响起来，“猎警二号发现十一点方向有陌生频率，有陌生频率。”

加尔后颈的汗毛瞬间竖了起来，他抓起通讯器，“立刻确认频率。”又补充了一句，“注意安全。”

整支小队几乎立刻转为警戒状态。除了负责侦查的机甲之外，另外两架机甲处于高度戒备中，精神系异能者打开了场，两个力量系异能者随时准备出舱。

“猎警一号！是异兽！是异兽！是达文六爪恐兽！”通讯频道中二号机甲的驾驶者声音紧张几乎破音：“七只！七只六爪恐兽！”

这个过分紧张的猎警不需要再多说什么，其他人已经看到几头足有人高的黑色异兽嘶吼着从森林当中冲了出来，加尔几乎下意识喊了一句：“小心！”条件反射一般按下了能量弹发射键！

机甲手中的步枪喷射出白色光团，准确击中为首的六爪恐兽，异兽发出凄厉高亢的呜咽声，生生从前进中被迫停下来，然后原地翻滚两圈，脖颈处流出蓝紫色的血液。

余清目光一凝，然后女性研究员立刻呼叫拉蒙德：“快看恐兽的血！”

“颜色有问题。”拉蒙德随后告诉机甲的驾驶员，“能不能带走它？”

“现在肯定不行，”猎警说，同时操纵着机甲姿态敏捷地避开恐兽的袭击，在半空中轻松转身击毙了一头异兽，“但战斗结束之后可以！”

虽然数量不占优势，但三架机甲对付起区区七只恐兽仍旧轻松，只花了不到十分钟，恐兽的尸体就被机甲堆到一起，猎警们还专门找出伤口最少，尸体最完整的恐给两个研究员。

“它们的确发生了变异。”余清在恐兽尸体边蹲下，戴上可消解一次性手套，小心翼翼地拉开恐兽长长的吻部，上颚突兀地生出一截横骨，女性研究员示意拉蒙德赶紧扫描：“我猜这是变异的证据之一。”

拉蒙德将数据小心保存好，闻言点头同意余清的意见：“血液应该也是。”他顺手接过余清递给他的试管，注视着里面诡异的蓝紫色液体，不可思议地说：“它们正常的血液应该是透明的青绿色，现在这个颜色意味着什么？”

“现在还不知道。”余清站起来脱下手套扔进污染品收集袋中，脸色凝重，“但我猜不会是什么让人开心的结果。”

“总之，我们对异兽变异的原因还一无所知，现在暂时继续前进吧。”

几乎同一时间万里之外的贡嘎峰脚下，一年级生被迫停了下来。

“不行。”克奇想也不想地否决了安杰鲁的提议，“我们现在的目标是安全离开森林，而不是引起更多的异兽注意。”

安杰鲁试图争辩：“它们拦在我们的必经之路上，”谁都听得出来他勉强压着火，“我们如果不想办法解决它们，就得重新寻找通过乌梁垭口的道路，这么短的时间，几乎不可能！”

“那也不能去挑战梅尔克雪狼！”克奇咆哮了一句，随后尽量将声音和怒火都收敛起来：“别犯傻，梅尔克雪狼从不单独行动，你惹了一只，等于惹到一窝啊。”

吴畏暂时将注意力从画面模糊的光屏上移开。

梅尔克雪狼单体作战能力并不强，但它们几乎从不落单，习惯团队合作，族群作战，如果发现一只雪狼，那离发现它们的族群已经不远了。

“我们没那么多时间。”吴畏冷静地说，“只能选择干掉雪狼，不然无路可走实际上也没有那么危险。”

“我们已经在这里浪费半个小时的时间。”一直没说话的谢忱出声提醒所有人，“而天快黑了，我们离下一个前进营地起码还有五十公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