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伊安静地待在广场的角落里。她的同学大多也和她一样，除了个别人偶尔小声的交谈，这群新迦南的学生沉默得过分，和身边那些脸色或者紧张或者激动茫然无措的同龄人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在收到猎警学院的双胞胎送出的警报之前，新柏林已经从种种迹象中发现了令人不安的前兆。双胞胎带回的警告只是彻底坐实了他们的猜测。

新柏林立刻行动起来，联盟政府与猎警只要求他们负责风暴海附近的安全，这意味着新柏林只需要保护好自己就足够常年沉浸在狂风暴雨中，异兽遍地横行的风暴海周边最大的人类定居点就是新柏林高等学院。

但现在与往日不同，还有相当部分，来自各大学院参加学院杯的学生与教官呆在新柏林，在这个交通线路已经不能保证安全的时候，任何贸然离开新柏林的计划都是高风险行为，尤其考虑到这里还有一群普通学生。

所有异能学校的学生都被集中起来，前线人手吃紧，勉强维持的防线摇摇欲坠，已经无法等待学生们成长，猎警总部命令所有异能者学生不分院校，以小队为单位就近补充前线，三年级和二年级的学生们已经奉命出发，只有一年级学生们被留了下来，就地编入新柏林基地防卫部队。

所有茫然失措的一年级生除了因为参加比赛现在被困在森林中的军校生以外被带到广场上，按照智能终端接收到的顺序，在新柏林学生的指引下前往自己的宿舍。所有人都明白，所谓的防卫部队只是一个让他们安全呆在后方接受保护的借口而已。

在年轻人中间，对新迦南的评价一直很微妙。猎警学院的学生就公开嘲讽新迦南的毕业生只适合呆在办公室，后者则反唇相讥，说猎警学院的学生头脑简单，肌肉发达考虑到猎警学院三分之二以上的毕业生都是精神系异能者，这句话似乎有诽谤的嫌疑。

“新柏林的人，跟我走。”一个眼袋发黑有气无力的新柏林学生走过来，他的胳膊上挂着“队长”的袖标，领口处别着代表中尉的一杠二星领章。

乔伊从容地挤开同学走出来她被临时指定为新迦南一年级生的领队。“长官。”女孩向陌生的年轻长官敬礼他们现在已经全员转为正式猎警，不再是普通学生。

对方随便点点头，开门见山：“你是领队？带着你们的人跟我走。”说完立刻转身，新迦南的学生随即跟上，一行人脚步匆匆，乔伊跟在他身后，女孩儿不得不稍微小跑起来才能跟得上对方的步速。

“现在人手和时间都太紧张，局势也混乱，很多程序还在制作当中，之后智能终端会收到提醒，现在只能用人力。”对方解释道，“你们被分在29区域，当然，条件没有之前那么好”

“我们不是温室中的花朵。”乔伊温和但坚决地截断对方的话，“我们是战士。”

年轻人上下打量她，并没有多余的情绪，在接下来的路程中他再也没有说什么，当宿舍到达之后公事公办地开口：“所有的注意事项已经发到你们的智能终端上了，现在是非常时期，每个人都必须无条件服从命令。”

然后他才正视乔伊：“这几天我几乎听所有人都这么说过。不过在没有见到具体的行动之前，我个人对此表示怀疑。”

“别打算自不量力，也别给我们找麻烦，”新柏林的学生冷淡地说：“豪情壮志可以留到更之后说总会有那一天的。”

他说完冲乔伊点点头，干脆利落地转身离开了。

弗纳尔拍拍乔伊的肩膀，“别在意，”他对自己的领队说：“新柏林的人和我们从来不对付。”

“事实上我觉得他说得没错。”乔伊坦然地回答，“我们的确需要在战场上用行动证明自己所言不虚。”

根据统计，新迦南的八成毕业生都进入了办公室，穿起了正装而非战斗服，这被许多热衷在一线坚守的猎警轻蔑地称为“西服派”正装的款式哪怕经过星际时代也变化不大并且因此坚决认为新迦南的学生都是胆小鬼。

新迦南无所谓虚名，历届联盟政府首脑，秘书长，或者各级行政长官大多都是他们的毕业生。这些狡诈入狐的学生在联盟的历史上留下赫赫威名，不过对于普通异能者来说，除非有志政坛，否则不会主动选择新迦南。

行礼已经被提前送来并且由智能系统安置完毕。乔伊他们只需要稍微调整一下格局就完成了宿舍的分配和安排。现在这些年轻的学生习惯性地围坐在乔伊周围哪怕是年轻的幼师，也会服从它们中的最强者。

“日程安排和之前差不多。”乔伊抬起头，浮在智能终端的3投影随即消失，女孩儿说：“依旧以学习和练习为主，不过大家还是要提高警惕，意外随时可能发生。”

有人举手：“我以为真的要准备上战场。”

“虽然新柏林的人脑子硬得就像超硬尼姆合金，”乔伊说，“但是不得不说他们的防卫能力比尼姆合金更强悍，我们大概率是不会上战场的至少新柏林死干净之前不会。”她以冷淡的语气继续说：“毕竟他们的面子就像钻石一样珍贵。”

年轻的新迦南学生露出微妙的，相当赞同的表情。

“我们一直留在这里保持原地待命吗？要不要和学校联系让穿梭机来接我们？”另一个人举手理所当然地说：“毕竟我们留在这里什么也做不了。”

“那你就会成为全联盟的笑柄，这辈子也别想挨到首府联盟红宫的大门。”乔伊辛辣地讽刺说：“西服是我们的铠甲，会议室就是我们的战场白痴，这句话的意思可不是说让你找借口留在会议室里。”

说出蠢话的学生在周围嘲讽的视线中讪讪低头。

乔伊拍拍手将同学们的注意力吸引过来。“啪啪，”她放下手，敲了敲桌面，“别惹麻烦，更不要给我找麻烦，”年轻的领队说：“我有预感，我们不会在这里呆太长的时间。”

同样认为不会“呆太长时间”的还有另一个人。

余清从密密麻麻的数据中抬头，她摘下眼镜揉了揉鼻梁，哪怕特制的防疲劳眼镜也无法保证眼睛长时间对着光屏后仍旧没有变化，但女性研究员暂时顾不上这个。

和拉蒙德汇合之后，她专门与同事建立了另一个通讯频道研究员有太多不方便让普通异能者知道的秘密不过大部分时间说话的是拉蒙德，余清的回应基本是“是”或者“不是”。

“信号变弱了。”拉蒙德的语气谈不上太好，他正使用通讯机，但进展缓慢，“可能他们在移动，通讯机很难抓住位置。”

“我们已经深入森林，更大的可能是这里磁场紊乱的问题比想象中更严重。”余清有另外的看法，并且她认为自己的看法更接近真相，“很有可能，继续前进之后通讯机的价值会大大下降。”

“坏消息。”拉蒙德口气不太好地评价道，“如果无法使用通讯机，那我们将不得不采取人肉搜索的方式在面积超过四百平方公里的陌生森林当中，找到上百号人。”

余清冷淡地提醒他：“就目前已知的部分来说，”女性研究员说，“除了我们之外还活着的人应该不足一百人。”

女性研究员听到通讯频道中传来一声清晰的，不太适合当着女性的面说出的话。

“我建议将重点转移到我们的任务上来。”余清说，“这里还有其他人，他们完全可以担负起联络和找人的任务，但我们的工作他们却无法完成。”

“如果是我们的工作，”拉蒙德苦笑道：“那我认为也许还是找到其他人的可能性更高。”他叹了口气，“我没有得到任何有价值的数据，磁场的频率，异兽异常活动留下的马恩粒子浓度，所有一切看上去都正常。”

“可是兽潮发生了。”余清提醒他，“这是最大的不正常。”

“已知的数据不支持现实结果。”拉蒙德烦躁地说：“如果单看数据，没有任何问题，异兽们应该好好呆在自己的领地里，而不是鬼混到一起，顺便把人类社会搅了个天翻地覆。”

“一定有什么是我们还没有发现的。”余清重新戴上眼镜，“数据不可能出错，如果和现实无法匹配，只能说明我们的工作存在巨大的疏漏。”她若有所思，“目前来说，我们所有的数据都是在外围采集的，兽潮真正的核心区域到底在哪里我都一无所知。”

“你还是认为存在一个所谓的核心区域。”拉蒙德说，“但没有任何数据能够支持你的结论。”

“这只是因为还没找到而已。”余清毫不在意地说：“并不说明不存在。”她注视着光屏上仿佛瀑布飞泻而下的数据流，喃喃自语：“一旦找到，也许就能得到兽潮的最大秘密。”

“为什么它突然出现了。”

“我们处境不妙。”

队内通讯频道里忽然冒出谢忱的声音。

吴畏疲惫地靠在座椅上，闻言只是稍微掀起眼皮，懒洋洋地回答：“如果我们的处境很好，那现在就应该呆在新柏林，而不是在一个悬崖峭壁边上，顺带担心自己会不会冻成一根冰棍。”

谢忱沉默了几秒钟。“我是说，”他假装没听到吴畏的话，“如果不想想办法，我们也许就要考虑放弃机甲的选项。”

时间倒回两个小时之前。

乌梁垭口通过得过分顺利，这件事让一年级生们又惊又喜，他们原本已经做好浪费很多时间，甚至必须付出一点儿代价才能保证所有人安全通过，但吴畏和雪狼的默契让局面大大好转，起码一年级生们用不着冒着雪崩的危险与一群高智商的异兽作战。

这件事让他们多了一些的确能够平安翻越贡嘎峰南坡的信心。

但生活的确充满了各种可能性，当所有人满怀希望地到达下一个前进营地时，却发现这里一片狼藉，那些原本应该堆放整齐的物资被拖洒得到处都是。食物倒并不急迫，但几乎所有的能量块都因极寒而冻成废品，也就是说，一年级生必须再跋涉四五个小时，才能在另一个前进营地得到补给。

而机甲的能量是否能真的支持这么久，值得怀疑。

“绝对不能放弃机甲。”克奇插入这两人的谈话，“这个天气和环境下，放弃机甲根本不可能安全走出贡嘎山，别的不说，低温就能要了我们的命。”

“如果没有能量块，”刘浩说，“机甲就是废物。”

“也许我们能够只留下两架机甲，”欧新提出了一个想法，“然后将其他机甲上的能量块集中使用，这样行吗？”

吴畏摇头，随后想起没开视频，他咳嗽一声，“以目前我们的战斗力来说，如果只保留两架机甲，那随便什么异兽都能干掉我们。”

“总之，现在麻烦了。”

这个前进营地的物资基本损失殆尽，不过勉强可以作为临时营地驻扎。一年级生们操纵着机甲停在这里极端天气下，机甲的稳定性会受到很大的影响，他们必须更频繁地检查机体，防止出现什么要命的隐患。

“总之，现在怎么办？”安杰鲁问，“要么就像老欧说的那样干脆只保留两架机甲，这样显然能够节省能量块，要么就得想办法，找到更多的能量块或者扔掉机甲，直接翻越贡嘎峰。”

“要赶紧做决定，无论哪种都比停在这里更好。”谢忱淡淡地提醒同伴：“寒冷和高海拔对机体造成了很大的压力，能量比正常情况下要多消耗两成左右。”

的确如此。

吴畏叹了口气，“我们不可能走回头路，”他无奈地看着光屏上的地图，“实际上，也没有多余的路能让我们考虑。”

“这地方应该之前来的人就很少，也不是探索的重点，很显然新柏林对此也不太上心，不然怎么样都不可能只有一个前进营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