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再次降临海拔五千米的前进营地。

一年级生被困在这里已经有了一段时间。他们没能从营地得到理想的补给，但现在出发也不是好选择。年轻人们透过机甲光屏，眼睁睁地看着狂风呼啸着卷起孩童头颅大小的石头砸得到处都是他们终于知道营地地面上的坑洞到底是怎么来的。

“现在绝对不能走。”克奇调开全息投影，皱着眉头说：“太危险了。”

“起床估计三个小时之后风雪会停。”吴畏无精打采，“它建议我们最好今天之内都不要再出发了，虽然没有准确的卫星气象云团，但根据之前的数据推算，这个季节正好是贡嘎山上的风雪季。”

“今天不出发绝不可能，不过几个小时我们倒还是能等。”谢忱插话进来，全息投影让他产生了队友近在眼前的错觉，“接下来要怎么办？”他主动问。

“搜索营地，尤其是能量块，看看有没有幸存下来的，哪怕一两块都好。”克奇抹了把脸，他情绪低落。恒温的驾驶座舱内无法感受机甲外的酷寒，但哪怕就看着光屏拳头大的雪团夹在在狂风当中，视野能见度极低，到处弥漫着乳白的烟雾，但实际上这是极细的雪粉。

除此之外确实没什么一年级生们能做的。通讯频道里迎来一阵让人烦躁的沉默。

吴畏放低座椅，让自己躺下来，起床默不作声地将投影传送到灰色顶板上，只是当初满天星光变成现在阴沉可怖，乌云密集的天空，山石裸露，雪粉飞舞，实在不是什么值得欣赏的景色。

“想让我关掉它吗？”起床作为智能终端来说过于贴心。

“不用。”吴畏叹了口气，“报告现在机甲的情况。”

“如果没有不发生战斗，”起床说，“预计行动停止时间在两天之后，如果投入战斗，那么时间会急剧缩短，只是缩短的时间还需要评估。”

“暂时先关掉不必要的功能，节约能量，保留生命维持系统。”吴畏把手垫到脑后，专心地盯着灰色顶板全息投影相当逼真，甚至有类似雪粒砸到眼前的画面。

“你说。”吴畏在寂静之中轻声问：“我们能活着出去吗？”

“按照目前的情况来说，活着翻越贡嘎山的概率在急剧下降。”起床说，“不过能及时获得补给，成功的可能性还是非常大的。”

“成功获得补给……”吴畏自言自语，“除非现在又发现了一个营地”他忽然停顿下来，少年眨眨眼睛，忽然翻身坐起来，“营地？”他盯着光屏上绿色光电不断闪烁的地图，“你觉得，”他似乎在问自己，又似乎在问起床，“新柏林在一个拥有半年封山季的地方只会设置一个营地吗？”

“根据条例来说，没有要求在类似地区做多营地备份。”起床告诉他，“本地区的开发程度和威胁程度都不高，在评分上只有级，按照规定，直线一百公里内可以只设置一个营地。”

“这里离新柏林非常近！如果我没猜错，甚至有可能是新柏林学生的练习场！”吴畏越说越有自信，他想起藏在新京军校训练场中乱七八糟的补给品，全是学生们的杰作，“我绝对不相信新柏林的学生会有这么老实！”

“你打算怎么做？”

他没搭理起床，而是飞快地打开队内通讯，“我有个想法，”吴畏的眼睛发亮，“大家有没有兴趣听一听？”

事实证明，哪怕时代不同，年纪也不同，但大多数学生的想法实际都有迹可循在这个堪称废墟的前进营地里，一年级生们按照“学生的直觉”，居然在各个不起眼的地方翻出一大堆乱七八糟大大小小的违规补给品，从能量块到应急食品，年轻人们甚至翻出了一个几十年前的游戏机！

“感觉上，”安杰鲁盯着机甲手心里那台娇小的玩具相对机甲的尺寸，它的确很小，“这帮所谓的五大生和我们也差不多嘛。”

“大家都是人，五大生也是人。”谢忱说，“你现在要不要过来看看其他东西？比如能量块？游戏机必要的时候救不了你，但是能量块一定可以。”

安杰鲁嘿嘿笑了两声，裹紧战斗服，顶着漫天风雪跳出驾驶舱。

其他人已经迫不及待，一个半的力量系异能者欧新和吴畏在此刻发挥了重要作用，毕竟能量块的分量并不是体力相对较弱的精神系异能者能搞定的，只有那些肌肉发达的力量系异能者们，才能若无其事地扛着一打十二个能量块在机甲上爬上爬下这部分连欧新都没办法帮忙，只能让吴畏自己来。

经过一年级生们的清点，他们分别在仓库夹缝，柜子死角，甚至是那堆乱七八糟的废弃包装箱里找到了大约三十个能量块，一堆不计数目的应急食品，乱七八糟的零食已过期，甚至还有电源耗尽的一次性娱乐机里面的内容大概率违反校规。

这些东西当然很少，但至少还有年轻人们目前最急需的能量块，经过简单测试，里面八成的能量块还能使用“这应该是不久之前被藏起来的。”克奇猜测，“也许是新柏林的校内比赛，有人提前准备了这些，也或者是这里曾经被作为临时营地，学生们藏起了多余的物资。”

“每架机甲都能分到四块左右。”吴畏摘下头盔擦了擦头上的汗，气温很低，被汗水打湿的头发只需要几秒钟就凝结成一络一络的冰条。

“这个数目不算少了。”谢忱脸色轻松了些，“乐观一点，如果我们运气足够好，甚至还会有多余的。”

一直忙着研究地图和数据的刘浩忽然开口，他盯着地图上时隐时现快速移动身份不明的光点，“老谢的愿望多半要落空了。”

物资系异能者说：“有什么东西过来了。”

吴畏的脑子里立刻拉响无声的警报。“我！”骂句脱口而出，然后少年愤怒地冲向了自己的机甲他甚至还没高兴满一分钟！

“安杰鲁，前出侦查，注意安全。”克奇飞快地下命令，“其他人提高警戒，吴畏，你去接应安杰，谢忱，用场搜索一下周围。”

“了解。”“收到。”

吴畏压抑着怒火操纵机甲起飞，风雪还在继续，他不敢飞太高，同时为谨慎起见，两个一年级生提前链接了场，现在非常时期，再小心也不为过。

“你有发现什么？”吴畏问已经看不到身影安杰鲁，“我这里什么都看不到，场也没有什么发现。”

“风雪太大。”安杰鲁回答，“视野太糟糕了。”安静十多秒之后他语气古怪地开口：“大家不用紧张了。”他有点幸灾乐祸地继续说：“是熟人。”

机甲降落在某个碎石遍地的坡地上，吴畏紧随其后的确是熟人，在这个距离上，他已经发现了对方的身影。

猎警学院的三年级生，一年级生曾经的对手，终于出现了。

“对面是那群小鬼？”胡克惊讶地说：“他们居然比我们还先到？”他口气不大好，“这群军校生跑得真快啊。”

“不过为什么只有两架机甲？”平田进关心的是其他问题：“难道出了什么意外？”

“小鬼们很喜欢搞前出侦查那套把戏，”苏兆回答，“大概其他人在后边儿吧，如果是异兽，打不过可以及时逃跑，打得过就呼叫队友增援。”他一边和队友说话，一边“启动”了领域。

曾经有人问过高阶精神系异能者，领域到底是如何使用，对方告诉他，只要想就可以了。

的确如此，随着苏兆的念头，虽然友善，但的确是无形的禁锢强硬地，缓慢地展开，吴畏和安杰鲁无奈又生气地发现自己又被对方束缚尤其是吴畏，他几乎立刻想起上次呆在领域中的感受，然后，肠胃翻搅，生理上一阵突如其来的恶心几乎让他吐了出来。

他脸色苍白地捂住嘴巴，就像有人狠狠给了他后脑勺一下，额头上的血管突突跳动，剧烈毫无来由的疼痛尖锐地刺向神经中枢，几乎是下一秒，大量的汗水湿透了吴畏的战斗服。

手腕上的智能终端首先发现了他的异样：“你的心跳已经超过了120，，血压呈指数型上升，肾上腺素在大量分泌，有脱水的危险？吴畏，是否需要镇定剂和补剂？”

“不。”吴畏喘息了一会儿，勉强制止了起床：“我暂时还不需要。”他重复了一遍，“我不需要。”

他闭上眼睛，强迫自己忽视一阵比一阵更鲜明的疼痛，殷红的场在少年看不到的地方徐徐展开，艰难地，缓慢地撕开那层将吴畏死死包裹住的薄膜，然后沿着裂缝渗透进去，知道把少年完整地包裹其中。

“哦……”苏兆忽然发出意味深长的声音。

“有什么事吗？”同一驾驶舱中的平田进问他。

“发现了好玩的东西而已。”年轻的领域者笑着说，并不打算和队友分享自己的所见所闻，同时转开了话题：“你们是新京军校的一年级？”他向被迫呆在自己领域内的两个小鬼发问。

“我们是。”安杰鲁没好气地说，“你们是猎警学院的？”

双方就此汇合。在这个过程中，吴畏一直没吭声，事实上他什么也说不了，当场包裹住自己后，那种让人发狂的疼痛感才慢慢减退，但身处领域中的事实并没有什么改变。这很容易让他联想到之前种种，甚至联想到余清后者的发现无疑给糟糕的心情雪上加霜。

当你的队伍中出现一个领域者时，最大的，最明显的好处是什么？

你们总算拥有一个稳定的，不会被轻易干扰的通讯网。

曾经的对手们的到来并没让一年级生多开心倒也不是毫无感觉，至少他们为对方还能活蹦乱跳而松了口气。谢忱几乎是汇合的瞬间就注意到他们少了一架机甲。

“有一架尤弥尔不见了。”谢忱并不在乎对方会不会听见在领域之中毫无秘密可言。

“尤丽尔和莱莉尔。”一个陌生的声音在他们的队内通讯频道里响起：“她们应该已经回到了新柏林，至少这里发生的一切会被人及时知晓。”

“苏兆队长。”克奇没有用学长或者长官，依旧选择了一个具有鲜明距离感的称呼，“这是我们的通讯频道。”

“抱歉。”对方带着笑说：“领域之中没有秘密所以我什么都听得见，”他停顿了一秒钟，“还是说我应该假装什么都不知道？”

吴畏确定这家伙的恶劣程度和余清应该不相上下。

虽然很不开心，但一年级生们还是和对方分享了物资“我想你们也需要这个。”克奇语气生硬，“不过每人只有两块我们也不太多。”

“非常感谢。”苏兆的口吻稍微正式了一些，他认真地说：“这真的帮了大忙。”

这支半路出家的队伍终于等到了风雪渐小，虽然还有雪，但起码横冲直撞的狂风消失了，这也意味着他们可以重新出发。

“我们可以探路。”克奇代表队友抢在所有人之前说：“并且苏兆队长现在还不能长时间维持领域吧？”

对方倒是很坦然：“那就麻烦你们了。”

一年级的机甲们争先恐后地起飞，活像谁等着踢他们的屁股三年级生们有趣地盯着前对手们堪称落荒而逃的背影，胡克终于没忍住大笑：“哈哈哈哈！这帮小鬼真的太好玩儿！”光听笑声，甚至会让人以为他在驾驶座舱里打滚。

“倒是意外地很坦率。”性格沉稳的陈添难得主动开口，看来他对一年级生们印象不错：“战场上应该也是能信赖的战友。”

“战友……”苏兆在嘴里把这两个字嚼了嚼，他想起在领域当中所见的那个仿佛被火焰包裹的身影很少有人能在他的领域当中留下鲜明的存在感，领域的天性是压制和征服，但对于被殷红荧光的场所覆盖的人，他第一次失去了笃定的把握。

苏兆想起教官曾告诉他的一句话：领域者并非无所不能，总有更强大的人撕破领域，不可征服。

不过，三年级生翘起嘴角至少现在谈这些还太早。

“我很期待你的成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