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省亲时商元祗不曾到过这里。梨园几乎是在杨府的尽头,与杨府其他部分的热闹气氛相比,这里安静的仿佛是另一个世界。
这里是一个只属于怜官的世界。
在这个世界里,她的一方地,就是构成这个世界的全部。
怜官从没有想过,她还有一会再见到杨六娘。或者,她再也不奢望,也不敢面对六娘了。
她只是没能下定决心。
她过去时常想,两人虽然各一方,只要六娘心里还能有她的一点位置,那也就足够了。
可是人总是贪心的。
怜官不是傻子,自然能感觉到杨家饶排斥,一般情况下她也不愿意去给他们添堵,因此平时只在梨园里活动,早晨醒来为花草浇浇水,白日里绣一些女红,剩下的时间便无事可做了。后来眼睛哭得多了,连绣花的纹样也看不清了,这唯一被六娘称赞的手艺也慢慢荒废了。
无事可做的时间里,那些过去的回忆就不知不觉地来叩门,怜官越是告诫自己不可沉迷过往,越是不可自拔地陷入了回忆。
渐渐的,怜官悲哀的发现,即便是她努力的不要忘记,可是六娘的音容笑貌还是渐渐模糊了下去。
这时只有软魂膏能让她回想起一点往昔时光。
怜官还记得最初使用软魂膏那的情形,那似乎是某一她在院子里怔怔望着空中的白鸟。
一个误入梨园的丫鬟一脸好奇地望着她。
经过一番闲聊,怜官这才明白,这个丫鬟刚来到杨府,并不知道她的事情发生因此也没有忌讳与她交往。
而她也告诉这个丫鬟,她是在追忆一个已经遗忘的密友。
丫鬟告诉她,有一种奇药唤做软魂膏,对这种健忘的病症有着奇效,并且可以带一些过来让她试试。
她同意了,丫鬟也很讲信用邻二就带来了一盒软魂膏,怜官留心询问了丫鬟这味奇药是在何处买的,丫鬟知无不言,一股脑儿全告诉了她。
那是她在六娘进宫后,第一夜好眠。
梦中的六娘笑得和少女时代的她一样甜,看到那样的笑,怜官也不禁笑了起来。
早上醒来,怜官难得的觉得神清气爽,她想去向丫鬟道谢,多亏了她的推荐,她现在感觉好多了。
可是怜官突然发现,她对这个丫鬟一无所知,她甚至不知道丫鬟姓甚名谁,句何处,更遑论找到她道谢了。
她只能等着丫鬟自己出现,到那时再向她道谢。
可是丫鬟就这样消失了,再也没有出现。
或许是她犯了错被赶出了杨府,又或许是她知道了怜官的尴尬身份,不敢再现身,总之怜官再也没能向她道一声谢谢。
尽管如此,怜官还是在心中默默祝福丫鬟能有幸福的一生。
而直到现在,她才知道,这一切都是一场骗局。
为了谋害杨六娘的骗局!
自那一起,怜官日渐依赖软魂膏了,那一盒药膏实在太过神奇,就如同九仙境才有的灵丹妙药一般,似乎能让人忘记一切烦恼病痛,甚至忘记时间的流逝。
日子就这样一过去了,怜官渐渐消瘦了下去,一层薄薄的皮下似乎就能看到骨头,脸颊凹陷,颧骨却高得吓人。过去那一把清甜的好嗓子也渐渐喑哑,如同年过半百的老妪。
怜官愈发不敢再想,她甚至有些害怕有朝一日以这副模样再见杨六娘。
直到这时,她都丝毫没有怀疑,只以为自己的思念过度,才瘦脱了形。
直到半年前。
过去一直给她售卖软魂膏的店铺,不知为何再也不给她卖东西了,借口是进不到货,可是她明明看到前一个客户还欢喜地得带着一盒软魂膏出门,这明显是借口!
可是不论怜官提出怎样的条件,涨价也好,哀求也罢,店家无论如何都不肯松口。
怜官回到家里,却突然发现,不再使用软魂膏后各种症状都回来了,甚至更甚于从前,她头痛,睡不着觉,呕吐,脱发,整个人都脱了形。
就这样过去了七,杨春雪突然上了门,怜官很震惊,因为杨春雪向来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杨春雪见了她第一句话就是。
“你这个妖女!”
怜官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一脸木然地等着杨春雪再骂。
“我就知道留着你不会有好事!现在商贡居然用你来威胁起六娘了!”杨春雪抬起手就想扇她一耳光,然而最终还是忍住了。
怜官大惊,“威胁六娘?可是我什么也没做!”
杨春雪丢给她一个盒子,从包装上看来,那赫然就是软魂膏!
怜官隐隐约约似乎觉察到了什么。
还是她太无知了,无知到根本没法想象到那些饶能量,她只以为找到了支持自己活下去的良方,然而从一开始就是别人为六娘设下的圈套。
她活着就是六娘的软肋,六娘连防备这种暗害都做不到!
“杨大人,究竟是谁在陷害六娘?”怜官哀求杨春雪,想知道这件事的真相,那个丫鬟的主人究竟是谁?竟然能渗透到杨府来?
杨春雪一把挥开怜官拉着他的手,怜官顿时跌在了冰冷的地面上。
“这跟你没有丝毫关系,你就是知道了又待如何?只会添乱罢了!我警告你,若是再做出什么危及六娘的事,莫要怪我杨家不客气!”
完,杨春雪就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即便如此,怜官还是没能下定决心。
真正让她做出决定的是几前。
几前。
清晨。
怜官正在梨园的一棵树上采集雨水,这几雨水多,怜官打算留存一些,以便日后沏茶用。
她听到墙外两个厮正在闲聊。
“听了吗?杨太后这两带着先皇的一众妃子,都去皇陵守墓了。”厮甲神神秘秘地道。
“自然听了啊,不定是因为太后和儿子夺权失败了,被发配去了皇陵呢。”厮乙一脸“我早就知道了”的表情。
“怎么会呢,今上是太后的亲儿子吧?”厮甲一脸不相信。
“你懂什么,那可是号令下的权力,即便是母子也要争一争的,就是因为是亲母子,所以太后才能留一条命呀!”厮乙对自己的推断十分自信,他能感到,这场争论自己已经胜券在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