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渔头,陈大富的确是个好手,一番鼓劲之后,船队里顿时气氛高涨,各各打了鸡血,就好像贫穷的日子眼看就有了希望。
但此时的杨木寒却是一脸心事忡忡,显得极不合群,因为陈海山儿子嘴里说的变天,他就是那个最清楚不过的人了。
余夏的思绪中,时间回到苍樾大陆四千三百二十年,冬。
雷族、灵族、火族三族暗自勾结,乘蓄谋已久之势北上,围攻北镇木族。
四大族门同盟携治已近千年,期间虽一直暗中角力,偶尔会有摩擦,但从未衍生灭族的大恨,所以三族此番围攻,北镇木族毫无防备。
惨烈的战斗始于闪电,形如闷雷,被迫迎战的木族弟子,只能尽数顽抗,以命相搏。
但,突袭而来的三族没有留给木族留下任何喘息的机会。
数千个魂师轮番战斗,雷火之势整整持续了五天五夜,直至北镇木族四千多年的基业,被连根拔起,灼烧殆尽。
此战过后,三族伤亡惨重,北镇木族直接灭族,木族门主杨显和余下的少数族人遁逃,其嫡传弟子杨木寒自此不知去向。
这也是苍樾大陆有记载以来,第一次魂师大灭绝。
陈衁,陈衁~
嗯?
远处的叫喊声把杨木寒从思绪中拉了出来,抬头向前看去,船队已经走出半里之外了。
“陈衁你想什么呢,那么入神。”
“该不是刚出门半天就想家里的婆娘了吧,哈哈哈哈。”
“陈有根,你个粗糙汉子,你以为陈衁兄弟像你一样啊,你个臭蛋日子过得清苦不说,家里婆娘的肚子倒是没歇过,就你身子骨硬朗,就显你能耐是吧。”
哈哈哈哈...
阵阵笑声随着海风从远处飘来,杨木寒脸上漏出半分苦笑。
七年前,在于封的打点下,他得以带着妻儿以村中老辈远方亲戚的名义来到了雨村。
在这之前,他是北镇木族里唯一的一个嫡传大弟子,也是近几百年来苍樾大陆上出现过的最有天赋的魂师。
锦衣玉食,身份尊贵。
而现在,他叫陈衁(huang),是雨村里一个再普通不过的渔夫。
粗布麻衣,落魄寒酸。
七年的时间,他早已习惯了雨村里粗糙的生活,也听惯了这些在海上搏命的爷们平日里排解苦闷的稽言,所以心中并无在意,只是一笑置之。
“陈衁~别想婆娘了,快点~”
“哎~来了~”
中午闭市前一个时辰,从雨村出发的几十条渔船终于抵达了界城岸边。
渔头陈大富招呼着众人把各自的鱼货搬运到指定的地方,自己则四处张望着远处街市上的情况。
雨村已有十日未渔,很难保证那些老主顾已经被别人抢了去,这也是作为渔头的陈大富,一路上最担心的事。
此时众人已将全部渔货安置妥当,左右张望的陈大富心里变得越来越急躁,舔着已经有些蜕皮的嘴唇淬了一口唾沫骂道,
“狗日的,一个都没来,求着咱的时候把咱爷们供着,这时候都他娘的装了鳖孙!”
“大富哥,这可咋办,老爹病了好几日了,等着咱卖鱼换钱买药回去呢。”
“家里的娃需要吃食,光吃鱼鲜可不行,会得骨肉酸麻的病症啊。”
“可不是吗,家里的娃都闹上几天了,就这样回去还不得被婆娘弄死。”
人群开始变得骚动不安,唯有陈衁依然头戴草笠,面海而坐,一言不发。
陈二是个单身汉,不担心爹娘,也不怕被婆娘弄死,一脸爷们裤子都脱了咋就能没个说法的怨道,
“我早就听说石头村的人一直在暗中和我们较劲,一定是这几日趁我们没来,把人抢到他们那去了。”
一听这话,陈大富气更是不打一处来,心道:石头村虽不像雨村产鱼多,但是距离却比雨村近了不少,如今这世道不好过,只要肯拼命,抢走那些个老主顾还不是轻而易举?
“他娘的鳖孙王八,没想到咱下的蛋让这群野鸭子给掏了,日他娘的。”烈阳灼热,滴水未进的陈大富正两眼冒火,手上青筋捏的发紫。
“大富哥,咱爷们去找他们理论,敢骑到咱锅里拉屎,这口气不能咽。”
“是啊,不能咽,找他们理论。”
众人又累又渴,个个两眼如炬,看样子势必要和石头村拼个你死我活。
陈大富的脸上阴的像个尿壶,对着众人点头之际,心里像是拿定了主意,可一双微眯着的眼睛,却死死地盯住了远处的陈衁。
此时他正面朝大海,席地而坐,笠帽之下一双剑眉冷眼,正平静地望着海面上斑驳的彩云,好像周围发生的一切都和他没有关系。
“陈衁兄弟。”
陈衁楞了一下,回过头看到所有人都看着他,这才确定大富哥刚刚叫的是他。
“大富哥,你叫我。”
“恩,陈衁兄弟,你回雨村也不少年头了,虽然你不是在这里长大,可你毕竟也是雨村的爷们,平日里你少言少语,但今日之事关乎雨村上下百十余口未来的活路,你说说你的看法。”
陈衁颇有些意外,平日里很少有人注意到他,今日陈大富却点名要让自己拿主意,实在意外。
在悄悄扫了一眼远处的雷族哨所后,他犹豫答道:“大富哥,我不识字,懂得少,不敢乱说话。”
陈大富似乎早有预料,只见他用自己厚实的手掌往大腿上一拍,急道,
“你说便是,咱也不是非让你拿主意,只是咱爷们现在都同意去找石头村讨说法,打赢了好说,可是如果打输了,这界城的街市里可就没有咱爷们立脚的地方了,到那时不想被饿死,咱都得离开这里,你是替你婆娘还有儿子拿主意,其他人你不用管。”
陈大富的话不小心戳中了陈衁的软肋。
“大富哥,我觉得咱们不一定非得靠打来解决问题,今日打输了就断了咱们的后路,可打赢了就是断了石头村全村老小的生路,都不易,还是再想想别的办法吧。”
“陈衁兄弟说的也有道理啊。
“石头村过的也不咋滴,我听说去年海灾他们也死了不少人哪。”
“那咱爷们也不能饿死啊,是不是。”
“就是就是,婆娘孩子都饿几天了,这要是空着手回去一家人可还咋活啊。”
“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