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谨晏踏入手术室的那一刻,才发现情况原比自己想象的还要糟。
“快,擦汗!”
“快点,吸引!慢慢吞吞的,这边!”
曾之祥的语气一反常态的暴躁,他自己站在手术台前,几个科室的主人挤在他的周围,一个个都战战兢兢。
“你也帮忙找啊!”
“那边,找到没有?”
“已经找到三处了……其余……还在找……”
站在他对面的,是普外年过五十的江主任。此时,也被他的语气吓得有些紧张,额前密密麻麻都是汗。
“不行,血压还在往下走,已经到临界点了。”
生命指征仪的警报不断响起,整个手术室的气压越发低。
“曾之祥,你现在是送她上路么?”
曾之祥本是一股脑的在忙碌着,耳边忽然飘来一句清冷的讥讽,他顿时怒火中烧,转身看向来人。
“卓谨晏!你什么!你进来干什么!”
“我,你现在是打算送她上路么?”卓谨晏一字一句的重复道:“你看你的手,抖成什么样了?还不如我一个内科的。”
“你他妈什么!”
曾之祥被他言语刺激,怒气冲的向他冲来,朝他就是一拳挥过。
他没有闪躲,重击迎面而来,他的下颚传来一阵闷痛,口罩上印上血迹。
“把他给我拖开!”卓谨晏瞅准曾之祥离开手术台的时机,一个眼风扫过,手术室里几个主任赶忙上前将曾之祥牢牢摁住。
卓谨晏带着手套不能碰自己的脸,强吞下口中一口腥甜,稳了稳心神,走上手术台。
“卓谨晏!你不要碰她!你敢!你要干什么!”曾之祥奋力想要挣扎,爆喝出声。但被两三个同样较为年轻的同僚死死摁住,几乎几个人都将半个身子的重量压在他身上,才控制住他。
“曾之祥,你觉得她愿意听见你这样的声音吗?”卓谨晏冷冷出声:“你如果要她活,你就给我闭嘴!我让你待在这里,已经是留了情面。你要再出一声,我就让人把你拖出去。”
“卓谨晏,我是她丈夫!”曾之祥毫不客气地对他也大声喊出口。
“就是因为你是她丈夫,你要避嫌!王主任和江主任这块比你熟,你把一屋子人吼得人心惶惶你确定你这是要救她,不是害她?”
医生也是人,哪怕是平时见惯的场面,若是因为外界原因干扰了判断,有时反而对救治会造成反效果。如此这般的大出血,几乎是争分夺秒,一瞬间的犹豫都是致命的。
不知究竟是什么起了作用,曾之祥果然没有再出声,一米八六的大个头,此时浑身卸了力般趴在地上。
看的满室早已看惯生死的医生护士们,都于心不忍。
卓谨晏深吸一口气,站在手术台上,眼前是岑墨心被打开的腹腔,鲜血四溢。吸引机和体征仪的低频噪音在耳边响起,令他有一阵晃神。
戴着米色橡胶手套的长手坚定的伸进了腹腔内。
卓谨晏闭上眼,指尖顺着细的血管壁极度缓慢而稳定的游走。饶是这间手术室里都是全院最拔尖的外科团队,也不禁各个都屏住呼吸。
忽然,他的指尖微顿,双指用力夹紧,另一只手立刻向后伸去,接住一把止血钳,上钳固定。接着,继续向周围摸索。
如此重复五次之后,盯着电脑的护士忽然叫了起来:“血压,血压稳定了!出血止住了!”
“我现在就开始修复脾脏。”江主任赶紧默契的接话。
卓谨晏自口罩下呼出一口气,正准备走下手术台,给别人让出位置,体征仪的警报又再次响起。
“不好了,心跳血压又开始下降了!”
曾之祥是彻底慌了:“怎么回事?大出血不是已经止住了么?”
卓谨晏浓眉紧皱:“给她喊话,她求生意志太低。”
他想着门外痛苦万分的女人,岑墨心若是出事,恐怕对她会是绝大的精神打击。
“墨心,墨心你不能死啊。墨心,你要什么我都给你!”
……
手术室外,庄沐愉盯着那扇紧闭的门,浑身发冷。
她的脑中只记得一句话,不能哭,她一滴泪都不能掉。她哭就会影响他救墨心姐,所以,她不能哭!
她用尽浑身的力量,憋住泪水。祈祷那个带给她奇迹的男人,能够也带给墨心姐奇迹。
手术室里,曾之祥不断地朝着岑墨心喊话,她双眼紧闭,苍白的脸上毫无血色。
“滴”
心跳走停,曾之祥双腿发软“咚”一声跪在手术台旁。
“心脏按摩,快!”
卓谨晏一声令下,便有医生赶紧上手。
两分钟过后,没反应。
任由曾之祥一个高大魁梧的男子如何在她身边痛哭得像个孩子,她都一丝反应都没樱
手术室外的走廊上,庄沐愉忽觉一阵冷风吹过,她的心忽然猛地沉了一下。
不好的预感爬上心头。
她死死地咬住了自己的手腕,双腿曲起整个人蜷缩在长椅上,不断地安慰自己:他还没出来,有他在,没事的!没事的!
手腕上传来的疼痛稍微能让她稳住自己的理智。
妈妈,表哥,你们一定要保佑墨心姐!
她已经不能再承受,她所爱的人,一个个,因她而去。
那比拿刀一块块凌迟她的心还要痛苦。
“啪”
不知过了多久,从黄昏到凌晨,手术室的灯在一声轻响之后,暗了下来。
“爸,在这里。”
走廊上传来一阵繁重的脚步声,是曾籽姗和曾父赶来了。
庄沐愉并未抬头,此时的她没有应酬的闲情。
曾籽姗的余光瞧见长椅上一身狼狈的庄沐愉,双唇轻碰,正要开口,手术室的门却刚好打开了。
庄沐愉的心跳随着手术室的门打开,极具加快。
她的双眼,紧紧盯着被快速推出的白色病床,她不敢,也无力上前,只能在病床自眼前一晃而过时,看见墨心姐双眼紧闭,苍白如纸的脸,露在床单之外。
曾之祥面色凄苦,却步伐迅速跟着病床跑在前面。
这样看来,应该是,救回来了?
她想跟上前去看看墨心姐,正欲站起,曾籽姗却忽然转过头来,面无表情的丢下一句话:
“岑墨心是曾家的媳妇,我希望庄姐能体谅我哥此时的心情。”
庄沐愉静默的点零头,身子重新跌坐回长椅。
她是对的。对于墨心姐来,此时最不需要的人,应该就是她了。
她双手抱膝,乖乖的坐在长椅上,等他出来。
可直到她坐到双腿发麻,浑身发冷,他都没有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