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能够喘口气的时候,已经过了中午。
庄沐愉在造型师的帮助下,卸下凤冠,松了发髻,又将层层叠叠厚重的喜服换了下来。
她找了条舒服的吊带衬裙套上,又在外面披上了浴袍,待工作人员都走了以后,这才舒服的将自己往卧室里的沙发上一扔,身子触到软垫的那一刻,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
从现在到晚上的敬酒宴,她终于是可以清闲一阵子了。
庄沐愉本以为,卓谨晏和她都不算是有信仰的人,仪式应该只是走个过场罢了。
可整个上午,云顶山巅的传统中式婚礼结束后,她都眼花缭乱的跟着他,又是敬茶,又是拜礼,霍爷爷还请了什么高僧替他们弄了场隆重的祈福仪式。
繁琐冗长的花样,竟比那日在景宫上香,还要累人。
她正懒洋洋的打开手机微信,卧室的门便从外被打开来,是她的“新婚”丈夫,正松着藏青色金线龙纹褂子的前扣,眼神居高临下地盯着她瞧。
庄沐愉被他这么不加掩饰的看得脸上有些烧,正想坐起身来,他已经迈开大步,坐在她身边。
他长臂一伸,就将她捞进了怀里。
“怎么不去床上睡一会儿?”
他抬手熟稔的拨开她的浴袍衣领,将脸埋在她的颈窝,轻轻蹭着。
“床上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人摆了那么多东西,怎么睡啊。刚刚停在门口的车是谁啊?人都没下车就走了?”
“恩,不合适下来。”卓谨晏闻着她身上熟悉的馨香,绷了一上午的神经这才缓缓放松。
“就是那天你在景宫见到的那个伯伯,人专门给你带礼来的。”
他多想就这么圈着她,圈紧她,哪怕什么都不做,闲闲虚度光阴,也令他沉醉。
在新域养伤的那段日子,对他来说,就像是偷来的时光。
庄沐愉被他蹭的脖子周围一阵阵酥痒,连声音都娇了几分。
“哪是给我的呀,还不是看霍家的面子吧。卓谨晏,我之前怎么不知道你花样这么多!”
“我花样多?”他抬起脸,惩罚性的啃了她的嘴角一口:“我的花样,还不都使在你身上了?卓太太,你没点直觉么?”
三年前病重清瘦的女孩,如今已是媚骨生香的女人。
她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都让他欲罢不能。
特别是今天。
卓谨晏强行拉回理智,视线还流连在她晶莹剔透的唇畔,嗓音低哑:“还有力气么?悄悄带你去个地方?”
庄沐愉就算累,也受不了他这样的蛊惑。
好奇心被吊的足足的,再加上这几天下来他们身边都围着人,难得有两人独处的时候,有种陌生环境带来的冒险和叛逆的刺激感。
两个人换了休闲装,拉萨的白日,阳光充足,紫外线强烈。
卓谨晏出门时,给她扣了顶板球帽,将她的整个小脸,都遮了起来。
没有叫车,他牵着她绕过他们住的小楼,来到马厩,牵了匹高大的棕色的马出来。
庄沐愉从小就很少有离开海城的机会,就连和母亲出国旅游,也基本上是因为她工作需要,她多半都是待在酒店里,或者是在附近的地方逛。
眼前的这匹,比她高出许多,他昂扬着头,前蹄踢踏间小腿的肌肉纹理清晰流畅,仿佛刻意在她面前秀身材一般。
庄沐愉就愣愣地看着卓谨晏从储物室中拿出马鞍和脚踏,动作熟练又迅速。
他扬手拍了拍马脖子,那马还就真的哼哧两声低下头来。
而后,他走到她身前,向她伸手:“我抱你上去?”
明明她就没骑过马,也没有见过这么高大的骏马,但有他在,她就一点担忧也没有,权当尝试新东西。
卓谨晏将她抱上马背,让她抓住缰绳,自己翻身坐在她身后。
“你拍拍他的脖子。”
庄沐愉回头望了他一眼,得到他鼓励的眼神后,伸手轻轻在马脖子上拍了拍,随即马儿猛地抖了抖脑袋,庄沐愉险些被马儿的动作惊的控制不住平衡,好在卓谨晏的手紧紧锁着她的腰,将她的背贴着自己的前胸,另一只手轻拽缰绳,马儿便迈开了蹄子,走了起来。
知道她是第一次骑马,卓谨晏控制着速度,像是闲晃般,从半山腰往上慢慢走着。
“看见对面的雪山了么?”
“恩。”
“如果天气再好点,可以认得出珠穆拉玛峰。”
阳光被帽檐遮挡,却又阵阵微风席面,庄沐愉舒服地靠在他身前,向远方眺望。
“这里真是个神奇的地方。感觉好像离天好近啊!雪山之下是连绵的绿茵,有山有湖,有虔诚的人民。”
“我就是想,让山川河流,都替我们作证。”
她被他近在耳边的话语勾起了好奇,然后又听他低低在她耳边说:“庄沐愉,只有你,让我恨不得用尽我所有的能耐,昭告三界,你是我的女人。”
语罢,他抬手扳过她的脸,压制了整个上午的吻,落了下来。
马儿乖觉的向前走着,背上两个人类正忘情的拥吻着。
这要是被许深看见,又要感叹卓庄夫妇虐狗不够,还开始虐马了。
直到耳边传来深幽的铜钟声,两人才回过神来。
马儿在一处两层高的白色尖塔之处弯下脖子,原地跶步。
卓谨晏先行下马,然后又将她直接抱了下来。
他牵着她入内,塔内很安静,只有一位添油的小沙弥。
中央一座金身佛像,周围供着长明灯。
“当年,爷爷在这里给你父亲和母亲,各点了一盏长明灯。”
卓谨晏牵着她,走到一处只供着两盏长明灯的灯座前,烛光摇曳中,他侧首看向她:“我没有信仰,可不知为什么,想到婚礼的时候,就莫名想到了这两盏长明灯。”
“我娶你,没来得及登门拜访,总觉得少了点什么。至少婚礼,想让他们看见。”
庄沐愉不想哭的。
她在他面前流的泪太多了。
她也本不想要婚礼的。她知道他给她的婚礼,一定会牵动她的情绪。笔趣阁书吧shubane
自从他进手术室那晚起,她就觉得自己所有的喜怒哀乐在一夜之间放大到极致。
从此,她再也不想经历情绪波动了。
可现在,她又不争气的哭了。
泪珠刚刚溢出眼眶,就被他眼疾手快地抹了去。
他拧了拧她的鼻尖,笑着说:“在这里哭,是要告我的黑状么?”
……
两人从塔里出来的时候,日落已过,天色逐渐暗了下来。
晚上的晚宴因为只邀请了亲近的熟人,氛围颇为轻松。
庄沐愉穿着一身红色的旗袍,卓谨晏则换了西服,晚宴开始后,两人很快就被友人团团围住。
“嗷!我的小木鱼终于请我喝喜酒了!”
乔可乐举着酒杯,蹦跶着黏在庄沐愉身上,笑的满嘴都是牙。
“我说乔可乐,你好歹也是个艺人,表情管理了解一下。”
许深正和梁昊聊得正欢,听见她的声音,转头忍不住吐槽。
乔可乐白了他一眼,余光扫到他身旁的梁昊时,不自然的闪了闪,又将酒杯举高,趁着酒意,壮大了胆子朝卓谨晏嚷嚷:“卓医生,我真心谢谢你!我不在的那些日子,还好有你保护小木鱼!来,敬你!”
乔可乐一边勾着庄沐愉的胳膊,一边将酒杯越过她身前,怼到了卓谨晏面前。
这下,整桌人都等着看卓谨晏的反应。
这整个厅里,有从小看卓谨晏长大的也有打小跟在他屁股后面跑的但却从没有人看过他喝酒的。
不是没人约他,而是都被他拒了。
“也敬你。”
卓谨晏伸出两指托起桌上灌满了青稞酒的酒盅,倒满一酒盏,举杯与她碰了碰,而后仰头饮尽。
不知是不是环境使然,庄沐愉总觉得他今天特别不一样。
有别于平时的高冷严肃,现在的他直爽豪迈。
就连对她说出那些深情款款的话时,也平添了几分霸气。
究竟是因为当地风俗而沾染上的,还是从他骨子里露出来的?
庄沐愉思忱间,他已经三杯下肚了。
乔可乐开了头,接下来蜂拥而上要给他敬酒的人,将他们这桌都围了起来。
庄沐愉也不免喝了两杯,只觉青稞又辣又烫,热意从喉头直直滚入腹内,就是传说中的烈酒封喉!
可谁也没想到,最快醉的,是乔可乐。
庄沐愉在她喊着要和卓谨晏喝酒的时候,就觉得有些不对劲了。
放在平时,给她一百个胆子,她也不敢主动跟卓谨晏说话,今天居然找他喝酒。
最后自然是庄沐愉扶着半醉半醒的她往房间走。
更不对劲的,是酒醉后居然安安静静的乔可乐。
庄沐愉替她开了门,将她放在床上,安顿好,盖好被子,庄沐愉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
“可乐,如果醉了就好好睡。醒了,我还会在的。”
房门关上的时候,被窝里的人再也忍不住,低低啜泣起来。
……
庄沐愉从乔可乐的房间里出来,经过走廊时,余光里红光一闪,是邓四爷倚着墙,点了根烟。
邓四爷看见缓缓向自己走来的人,叼着烟,勾了勾唇角:“怎么我一想抽烟你就出现?”
“大概因为老天爷想找人提醒四爷,高原缺氧,给大家留点氧不好么?”
“嗤,点根烟又不是烧火,还能费你多少氧气。”邓四爷弹了弹烟灰,笑道:“谁教你的,小姑娘太伶牙俐齿不讨人喜欢。”
这回轮到庄沐愉笑了:“我只要讨得一个人的喜欢就好了。”
她的视线飘向前厅的方向,眼里难掩的眷恋落在邓四爷的眼中,换来他无奈的摇了摇头:“庄沐愉,你眼里就只有那个男人?你有没有想过,找找你自己的家人?”
“我的家人?”庄沐愉忽而垂首:“说到家人,还要感谢邓四爷出手帮忙,救了我舅舅和舅妈”
只是,命救回来了。心却是死了。
庄晚辰居然为了尚凉笙跳海殉情,当一个人抱着必死的决心时,那就天神难救了。
舅舅和舅妈因此,崩了心神。
“那你爸爸那边呢?如果你想知道……”
“不,我不想知道。”
她答得斩钉截铁,倒让邓四爷有些惊讶。
“四爷,我从小和妈妈相依为命。一个毫无权势的单亲妈妈要抚养一个孩子,在她那个年代,有多不容易我都看在眼里。”
“那个时候,我爸爸那边的人都没过问过我们母女的死活,也不曾在我的生命里留下什么。那么现在,又何必呢?”
庄沐愉说的时候,眼光灼灼直视邓四爷,眼里是警告,是疏离,也有拒绝。
就好像,她已经知道了事实,故意说给他听的。
邓四爷鲜少被女人直视,心里不禁莫名有些骄傲。
够桀骜,够大胆,这才是邓家的女孩!
他低低一笑:“我都忘了,我是来跟你说,你男人喝多了。”
语罢,一根烟也抽完了,他将烟蒂拧灭,转身离开。
庄沐愉:“……”
喝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