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练完毕,清晨的薄雾在阳光中逐渐散去,天色如洗,阳光明媚,是个适合出门游玩的好天气。
早饭间,狗子就已经换了新衣裳,福婶用小玉扣将他的头发整整齐齐的梳在头顶,也算是有那么些官家小公子的样子。我与落葵就麻烦了许多,都要拆了早上练功时候扎的马尾重新盘头发。
狗子百无聊赖的蹲在东院的台阶上,颇是有些怨言:“姐姐们早上扎的头发穿的衣服也挺好看的,怎么出个门又是换衣服,又是梳头发的,这要多久才能出的了门。”
福婶端了一盘点心过来,“少爷您尝尝这个,这是早上新做的琼花糕,用老爷屋后头那棵树上新开的琼花做的。这女儿家出门啊,自然是要梳妆打扮的,少爷耐心等等。”
狗子拿起一块琼花糕塞进嘴里,“福婶这个做的真好吃,一会儿让我带点路上吃成吗?”
“是要带的,晚上祭拜花神娘娘也要用这个呢。”福婶笑着说道。
屋内,常识给落葵梳了个平髻搭配着新买的蝴蝶对钗、配了粉底子青花缠枝的襦裙,甚是娇俏可爱。
言语昨晚劝了我好久,说十三岁以后姑娘家就可以梳坠马髻、双刀髻这样复杂华丽的发髻,不能再简简单单的梳个马尾了,可是自打试过妆发之后,我发现这一头的发簪实在是重的伤颈椎,我就严词拒绝了。
言语说不动我,只好给我梳了个简单轻快的百合髻,带了点翠的发梳,左右配了两只云纹簪,待我穿上那件碧色的十二破莲花纹样的裙子,我觉得自己就像一颗春日里长势喜人的小葱。
我和落葵走出屋子时,台阶上的狗子看到我们,塞在嘴里的琼花糕突然就忘了咀嚼。
落葵有些局促的问狗子:“我们看起来很奇怪吗?”
狗子连忙摇摇头:“不奇怪、不奇怪,比以前好看太多了。福叔教我那句话怎么说来着,人靠衣裳马靠鞍。就是这样的。”
落葵皱皱眉头:“虽然我听懂了,你是在夸我和姐姐好看,可听着哪里觉得怪怪的。”
我笑笑说:“好看就行,走了,再不出门可就真的迟了。”
大楚泰和十六年春,二月十五,淑妃定州省亲,百业兴旺,春和景明。
草长莺飞二月天,暖风和着花香钻进马车里,然而车里依然有着散不去的大蒜味儿。
落落好奇的看着上车时言语搬上来的小箱子问道:“姐,这里面你是装了一箱子蒜苗吗,怎么这么大味儿啊。”
“这是一会儿我要拿来参加斗花会的,自然味道与众不同。”我故作高深笑着答她。
落葵一脸犹疑的看着我:“姐姐,你确定,这可是淑妃娘娘的斗花会,你真拿大蒜上去啊。”
我摆摆手:“怎么可能,我是那么儿戏的人吗。”
“以前你不是,可是自打来了定州之后,我觉得你可能是。”落葵神色笃定。
我眉头一跳,怕她猜疑起我的身份,赶忙掩饰道:“你要相信我,不管发生什么我永远是你姐姐祝冬葵。”
落葵点点头:“这个是自然。不过,我在猜这个奇怪的味道不会是昙花吧。可是昙花的味道好像没有这么刺鼻啊。
我摇头:“那到不是,昙花还是挺贵的,且最近也不是昙花的花期。我还不能花一大笔银子搬棵没打朵的草来。”
马车慢慢停住,外面传来祝庚的声音:“大小姐,前面就是玉明湖了,人太多,我们的马车过不去了,还请小姐们下车,我们走过去。”
我同落落下车的瞬间,狗子捏着鼻子一脸惊诧:“姐姐你俩在车上吃大蒜了吗。怎么这么奇怪的味儿?”
我扭头看着从车上搬了箱子下来的言语:“你闻到奇怪的味道了吗?”
言语笑笑道:“婢子昨天伺候这个东西开始,就一直闻着这个味道,早就已经习惯了闻不到了。”
我安心的点点头:“那就好。只要看着好就行,反正离的远应该也闻不到。芳绣,你去看看着斗花会是个什么章程,拿了祝府的名帖帮我去报个名儿去。报上名了,来斗花台东边找我们。”
玉明湖畔的堤岸上,早都被各色小商贩摆满了各色花卉和各种好吃的好玩的小玩意儿。湖中戏台高起,天香楼的姑娘们在台上舞着一出琅环曲,彩袖蹁跹,裙摆飞舞,好似这春日里四处纷飞的蝴蝶。
我们随着熙熙攘攘的人群,往望熙楼的前的斗花台走去。
行走间,忽然有人拉住了我的衣袖,祝庚伸手想要阻拦,却被那人轻松躲过。“祝家大姑娘,你来参加这斗花会啊。嚯,你这花真够味儿的。”
我转头看到一身黑红文武袖的张家小姐,笑着同她行了个礼:“原来是张家姐姐,你也来参加斗花会吗?”
张家小姐笑着摇摇头:“我对这花儿朵儿的不敢兴趣,我就是来看热闹的。这是你家的弟弟妹妹吗?”
我拉着落葵和狗子同她介绍道:“这是我妹妹,小字落葵,上次在我院子里头你见过的,这是我弟弟,因为还没上学堂,只有个乳名叫狗子。”
落葵对着张家小姐行了一礼。
张家小姐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你爹起名也真是随性。”
狗子无奈的撅撅嘴。
张家小姐同狗子行了一礼:“小公子,别生气,你也第一次来定州吧,我们这定州的花朝节同别处的不同,今日不如让我做东,带你们好好转转可好?”
我笑着说道:“这感情好,我们对着玉明湖也不甚熟悉,那就劳烦张家姐姐了。”
“我小字月英,我想跟你们爹平辈来着,不大想要你们叫我姐姐。不过若你们愿意,你们叫我名字就好了,我从小当个男孩子养的,没得那么多规矩。斗花会估计这会儿也快要开始了,我们不如先去瞧了斗花会,花会完了正好吃午饭。这湖边有一家饭庄叫雀楼,他家的红烧清江鱼最是美味,我早早就在他家定好了位子,今日你们有口福了。”张家这位月英小姐,很是自来熟,边说着话,边拉着我们朝斗花台走去。
行至斗花台,只见穿锦缎着丝帛的姑娘们已经将这里围了个水泄不通。花香味儿夹着胭脂味儿扑面而来。
张月英不由感叹道:“刚刚我还觉着你这个味道不好闻来着,现在往这脂粉堆里一杵,居然有点清新。”
落葵点点头道:“可不是,对了,姐姐,你还没跟我说这到底是什么花,回头我做香囊的时候也往里放点提神用。”
狗子好奇的凑到箱子旁边闻了闻:“嚯,这味儿,二姐,你给我的香囊可千万别放。窜脑门子。”
芳绣一头汗水的挤了过来:“小姐,我给您报上名字了,咱们是第四十二号,总共报了五十个。一会儿十个一组上台,每组由淑妃娘娘挑一株最美的,最后由各位台上的诰命和淑妃娘娘一起从胜出的五株花中选出今年开的最好的花作为花神花。”
我接芳绣手中的号牌,对着落葵和狗子说道:“你们一会儿跟着月英姐姐在这呆着,我带言语和芳绣上去斗花,若我有幸能得淑妃娘娘青眼进到望熙楼同淑妃娘娘共食赏花宴,我会让芳绣出来告诉你们一声。落落看好狗子,你们就不用等我了,自己去转转看看,然后早点回家,不要玩的太晚。”
张月英在一旁笑着凑趣:“今年花朝节,因着贵妃娘娘的关系,我爹他们可是都忙的晕头转向,这附近都加强了戒备,不会出事的。你若是不放心,我可以帮你带着她们两个玩,定会在晚上帮你把她俩毫发无损的送回去,正好给我个在你爹面前露脸的机会。”
这个姑娘还真是直白,我笑着说道:“那就麻烦月英姐姐了,不过我还是要劝姐姐一句,我爹是个一根筋,姐姐也多看看周围的大好男儿啊。我瞧着今日也有许多公子少爷,姐姐呀,也不妨多看看。”
“小姑娘,你倒也和我脾气,不认生。你放心,我呀都瞧着呢。”张月英很是不以为意。
斗花台上传来了锣鼓三声,一个灰色衫子带了方巾的文士高声说道“淑妃娘娘凤驾到。”
众人跪下行礼:“淑妃娘娘安。”
文士接着传话:“诸位请起,今日淑妃娘娘携五皇子来我们这斗会花与民同乐,大家不必拘束。春日胜,花神临,斗花大会正式开始。现在请各家小姐依次献上自家的斗花,各中佼佼者将成为今年的花神。”
一时间斗花台边走上来十位衣着艳丽的姑娘,姑娘们手中或是捧着清俊幽静的青梅,或是捧着幽静高雅的水仙,或是捧着热闹艳丽的山茶,人与花相应也不知是人美还是花娇。
第一轮刘守备家的女儿带着她的干枝梅夺得魁首,第二轮李巡抚家的小女儿捧着她的水仙笑的娇俏。
月英拉拉我的袖子说道:“这斗花大会,我怎么闻出一股子选妃的味道,明明那王县丞家的女儿端着的山茶开的更好介绍的也更好,怎么就选了长的更好家事背景更好的李巡抚的女儿。”
她的话倒是提醒到了我,这斗花会确实透着一股子选妃的味儿。
转眼到了最后一轮,我整整衣裙,带着言语和芳绣捧着箱子上了台。中年文士宣布道:“请诸位小姐展示自家的斗花。”
我打开了箱子,一颗大葱苗顶着一株由一朵朵小花组成的花球,在一众的水仙,梅花,山茶中格外扎眼。
台下一片哗然。月英姑娘大笑着对落葵说:“我说怎么这么大味儿,我以为她弄了棵蒜苗呢,没想到竟然是棵葱。和她今天这身衣服倒是很配。”
望熙楼里的淑妃娘娘听到动静便问道:“这是谁家的姑娘,竟搬了棵葱来?”
坐在下首的是刘守备的夫人,她向淑妃娘娘回道:“听外面唱名,是同知祝远山家的姑娘,她爹是这个月才到定州赴任的。”
“祝......远山啊,原来是他家的姑娘,没想到这么多年了,他竟然会起复。”淑妃语气惊讶。
淑妃身旁一位少年疑惑的问道:“母妃,这个祝远山您认识?”
淑妃没有回答少年的问题,只是专注的看着台上的光景。
中年文士看着葱花,神色有些诧异的问道:“祝姑娘这葱花不知是怎么个说法?”
我对着中年文士行了一礼道:“这位先生您请听我说,这葱花可不是简单的花。您且看着整个大的花球是由一颗颗不起眼的小花组成。”
我从花球上摘下一朵小花:“单看这小花,若单独一朵平平无奇,就如同这万千普普通通的百姓,但是他们抱在一起,就是我们大楚的城墙,没有百姓就没有这繁华盛世的大楚。正如前人所云:君者如舟、百姓如水,百姓如江水潮平水阔,才有了我大楚朝乘风破浪威服四夷、八方来朝。再说这葱花,欣欣向荣,正如我们大楚河清海晏、金瓯永固。古有达者云,自平凡处见真张,葱虽然再普通不过,却也蕴藏着家国大道。所以我选这葱花作为我的斗花。”
中年文士听完我的话一愣,随即笑道:“小姐高见,在下受教了。”
望熙楼内,淑妃身旁的少年笑道:“母妃、这个祝家姑娘倒是会取巧,别人借着花夸您,她借着花夸家国,倒是比别人一下高了不少。”
淑妃娘娘也笑笑说:“这祝家的姑娘,有点她爹的风采。”
斗花台上,剩下的几位姑娘依次介绍完毕。一位内侍打扮的人,从望熙楼中小步快跑出来将一张纸条递给中年文士。
中年文士宣布道:“第五局祝家小姐的葱花胜!今日斗花大会前五名已经选出,现下有请前面四位入选者上台做最后的比试。”
刘守备家的小闺女抱着她那用钧窑玫瑰紫釉花盆栽的青梅上了台,这姑娘一身淡白色碧玉纹样的高腰襦裙,头戴一只青梅玉簪,真的是冷冷清清,端庄高华。
刘家姑娘朝着望熙楼的方向行了一礼朗声说道:“小女的青梅,是小女亲手栽培,经了这一冬的寒霜风雪,又经了这裁枝弯经的苦痛,方开的这般傲骨凌然。一如我大楚国,西有敌寇扰边境,南有匪徒侵略百姓,然而我大楚国对外打的西羌多年不敢进犯,对内施以仁政轻徭薄赋,百姓安居乐业,正如这梅花饱经风霜,却会开的愈加美丽芬芳。小女不才,做了一手青梅赋,想要弹给淑妃娘娘听,不知娘娘是否愿意给小女子这个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