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那团黑泥沸腾着，时而凝聚成人，发出痛苦的惨叫声，时而作一滩黑泥。

失去黑珠子的封印，亦失去了邪祟的力量后，泰威尔伯爵的大脑中被冲碎的记忆又涌了上来，让他极度痛苦。

伊琳娜只是默默地看着，无能为力，但不曾离开一步。

终于，黑泥缓缓平息下来，凝聚出人形，显现出模模糊糊的五官轮廓，像是照片上那位泰威尔。它面向林轲，断断续续说道：“你，身上，伊琳娜的，那种，一样气息...”

和伊琳娜同样的那种气息？黑化腐骨症！柯林一怔，立马有所联想，连忙问道：“伯爵先生，您知道怎么治疗这种病吗？”

话音刚落下，泰威尔脸上露出一丝痛苦，缓缓摇头：“它，本质，是诅咒，不是病...”

黑化腐骨症其实是一种诅咒？柯林没有质疑，这世界上要说还有谁了解黑化腐骨症，估计只有泰威尔伯爵了。

但同时又感觉信息不太足，对他来说这两者没啥区别。

不过，泰威尔伯爵很快又补充道：“只要离开了，这里，它就解决了...”

“为什么？”柯林诧异道，没搞懂其中的逻辑。

“你们离开，必然要经过那里，必须要杀死祂，祂是诅咒气息的源头...”泰威尔似乎想到了那位恐怖存在，一瞬间觉得大脑刺痛无比，黑泥沸腾了起来。

“祂？”柯林没有掩饰自己的惊讶，“祂”这个字，在这世界的语言有特殊发音，代指那些神明，或堪比神明的恐怖存在。

连卡尔德、凯尔森神父这样的，都不能用这个代称，所以可以想象，他们将会面对的是怎样一个怪物。

“祂的状态非常差，非常不完全，想让祂死的还有一个...”泰威尔话没说完，整个黑泥突然炸开，似乎说的话涉及到了某些不可知论的存在，遭到了反噬。

过了好一会，他才重新聚拢起来，艰难的说道，“伊琳娜会带你们过去，只有她有能力在‘迷失之雾’里看到正确的路。”

伊琳娜霍然抬头：“老爷，我想留下来陪您，我可以将‘眼珠’给他们让他们...”

“伊琳娜，听话！”泰威尔伯爵以威严口吻道。

伊琳娜怔了一下，有些慌乱和颤抖地低下头道：“是的，老爷，我知道了，抱歉，我不该忤逆您...”

“没关系，不需要和我这样的人道歉，但我让你出现在这个世界上，不是让你去死的。”

泰威尔打断了她的话，语气柔和了一些，“你以为凯尔森不杀你，是因为他怜悯？不是的，他只是怕我最后的疯狂罢了，所以下次面对他，一定要小心，不，你尽量避开他好一些，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已经泯灭了人性，所以...”

听着泰威尔一句一句嘱托，良久才停下。

伊琳娜张了张口，却没有能说得出话，只是颤抖了一下，眼中流露出浓浓的悲哀，似乎预见了什么。

突然，黑泥涌动，回光返照一般，泰威尔的模样更加清晰了，他看向爱莉丝：“让她，净化我吧，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一个幽灵会圣光术，但我能感受到她曾用过十分纯粹的圣光术...”

“啊，啊，我我啊？”爱莉丝有些惊讶地指了指自己。

“恩。”

“那，那我试试。”

...柯林想要提醒什么，但是又感觉气氛不太合适，这时，泰威尔看向柯林：“你们，尽量早一点离开这里，这座城市太多人明里暗里感染了狂化症，所有人的灵魂都逐渐与那个存在达到一致，导致整座城市都在‘塌陷’，往那个未知世界‘跌落’...

“可笑的是，在最后一步阻止这一切的，是被我们逼疯了的尤金.亚德里恩，他通过逃走时携带的一件封印物，抵抗住了这种‘跌落’，让时间停留在最坏的那几天之前，同样的，你们要离开也同样需要面对他，已经死了的他...”

顿了顿，泰威尔叹息道：“他是一位真正的‘守护者’，可惜，凯尔森能破开这里，也说明他已经准备完全，不会留太多机会。”

他看着柯林几人认真说道：“当你们面对凯尔森的时候，一定要小心‘开门’，在条件成熟的情况下，他可以强制转移你们，具体条件我不太清楚，但绝对有限制...还有关于他本身的，我都写在了笔记里，你们拿出去交给执政者，让他们参考。”

“我会的。”柯林点点头。

短暂迟疑后，泰威尔情绪有些复杂地问道：“现在，外界怎样？帝国...是否还在？”

在他与外界断开交互时，帝国就因为里里外外的各种因素，处于崩溃爆发的边缘。

“还在，帝国持续了近百年动乱后，由阿斯卡皇室的努力在三十年前重新统一并建立新的帝国体系...”柯林语速不快不慢地说着，有种现代人跟古代人描述未来的怪异感。

“是吗，回收贵族权利，收编各教会及势力服从帝国的管理...”

泰威尔光是听到这些，就感觉到震惊道无法说话...光是想想，就能想到这付出了怎样的惨烈代价，又有多少人为此付出生命，但这居然做到了！

他对这段错过的历史十分感兴趣，可惜没有这个时间了。

一阵静默。

良久。

泰威尔看向手中圣光不断颤抖，似乎无法增大的爱莉丝说道：“不用紧张，也不用怕下不了手，我的后半生，制造过太多的血腥惨案，每一个都远比你们想象的残忍，让整座城市成为了悲哀，最后还和凯尔森逼死了掌握我们证据，想要求援帝都的尤金.亚德里恩...

“如果不是意识到我无法真正的复活女儿，我也不会后悔，甚至不会愧疚...”

“不是这样的，”爱莉丝有些为难地举着跟她脑袋差不多大的圣光球道，“这，这已经是我的极限了...”

“...”泰威尔明显愕然了一下，“极限？这么纯净的圣光，怎么只有这点极限...”

“不知道。”爱莉丝很干脆摇头，没有因此感觉到丢人。

...无限复活、会净度极深的圣光术、幽灵体...也是，那骰子声弄出来的基本没什么好事...柯林暗暗想到。

忽然，泰威尔笑了起来，“我来解决吧。”

他摄手招来那把巨大的镰刀，然后抬起手，用镰刀尖点在圣光球上。

就在这一瞬间，光芒发生了扭曲，像是被放大了一般，最后笼罩了整个地下室。

剧烈的强光让柯林闭上了眼睛。

与此同时，伊琳娜被强光覆盖的绿眸中，那身影越来越黯淡，对自己笑道：“你虽然，不是那个伊琳娜，但，你同样是我的孩子，是我的家人，从今天起，你将以我的名字，我女儿的身份活下去，伊琳娜.泰威尔，这些年...辛苦了，抱歉，我没有做到一个父亲应该做的。”

他缓缓伸手，将那把长两米，通体漆黑，散发死亡气息的镰刀递了过来：“这把镰刀叫‘执死’，是初代帝皇陛下赐下的圣物，

“它主要有两个能力，一是扭曲一些事物，就像刚刚那样，二是每段时间可指定某个目标发动一次‘执死’，杀死或者重创对方。

“它的副作用并不算很大，具体为直接接触超过一天，触碰者的身体会逐渐死亡，不能超过一个小时的最后极限。如果你能够‘觉醒’，或许就能真正掌握它。

“这是我最后能留给你的东西了，伊琳娜，好好活下去，找到自己生命的方向。”

“是。”伊琳娜抱着“执死”，咬着下唇道，不论这光芒多么刺眼，她都不愿意闭上眼睛，要将那烛火般的身影印刻在心中...

“父亲。”

在伊琳娜心中，无论泰威尔如何看待自己，都毫无疑问是自己最敬爱且无可取代的父亲。

这贯穿了她记忆中最美好的“童年”，直到现在。

最后的光辉之中，伊琳娜似乎看到父亲模糊的脸上艰难地勾起嘴角，似乎是想在最后留下一个微笑。

...

忽然，柯林听到石头碎裂的声音，当从这片强光中睁开眼睛的时候，所有的黑雾都被驱散了，在刚刚泰威尔伯爵所在的地方，只有一小堆破碎风化的石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