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到达铜城的第三天，确诊病例达到了三十例，全都住进了市五院，需要统计的数据量更大了，杨沐昶每天需要处理的事情几乎可以用海量来形容。

“杨教授，1号床病人血压非常不稳定，刚刚的血常规检查单子我拿过来了，您看一眼，病人情况不太好，您看要不要进行什么措施或者调整。”

1号病人就是那位白老太太，负责护士专门过来这一趟显然是有了需要处理的情况。

杨沐昶看了检查单子和病历之后，眉头紧蹙，对用药又进行了一些调整，要求护士马上换药，并进行更加严密的监测。

护士走后，杨沐昶把病历和检测单交给蒋一卓，让她看完之后说说想法。

蒋一卓知道这是杨沐昶有意让她学习临床经验，接过来之后仔细看了看病历和杨沐昶的用药调整方案。

病人的状况确实不好，甚至可以说恶化了不少，从数据上来看，病人的呼吸功能和肝肾功能等一系列功能都在衰退。

杨沐昶在原有用药的基础上加大了剂量，又加上了清热解毒的中药药剂。

“从白阿姨的症状来看，病毒入侵的范围包括了呼吸系统、内分泌系统、消化系统，西药对症治疗比较单一，难以全面控制，辅以中药清热解毒整体缓解症状，治标治本同步进行。”

“没错，这个病人年龄较大，本身有高血压的基础病，长期服用降压药导致肝肾功能本身就弱，因此每次调整用药剂量尽量不要增加太多，一定要谨慎，我也是第一次尝试中药辅助治疗，不知道能不能有效。”

蒋一卓之前也想过中西医结合治疗的办法，但是她没有学过中医，杨沐昶也主攻西医，如果只懂得皮毛是绝对不能随便尝试的。

杨沐昶显然对于中医也是有一定研究的，给病人开具的中药相较平常清热解毒的药方有所调整，但是讲解起来可能有些复杂，他们并没有这么多时间留给他们讲解。

白阿姨很喜欢蒋一卓，因此清醒的时间总跟护士提出想跟蒋一卓聊聊天，蒋一卓不忙的时候也会陪她聊聊天。

这次聊天，白阿姨却有些支支吾吾的。

“丫头啊，阿姨想……问你点事情。”

“阿姨您说，我听着呢。”

“我的病，能不能不治了，我不想治了。”

“您怎么会这么想呢？身体不好肯定得治啊，而且您这个病有传染性，出去会有传染其他人的危险的。”

蒋一卓大概知道白阿姨是因为什么不想治了。

“听说这个重症病房一天得花一万多，我闺女也住进来了，就女婿一个人挣钱，还要养外孙子，家里本来就没多少存款，哪里治的起啊。”

白阿姨又想起什么，补充了几句。

“你放心，我绝对不传染别人，就把我包起来放到老家的房子里，那里没人住。我一个糟老太太本来也活不了几天，到时候就把我的衣服什么的一块扔到房子里烧了就好了。”

“啊，对了，要是需要写什么保证书之类的，麻烦丫头你帮我写一下，拿给我按个手印什么的，就别告诉我家里人了。”

说起这些来，白阿姨语速慢慢流畅起来，显然是已经想了好一段时间，才做了这个决定。

就这么让白阿姨出院显然是不可能的，但是医药费的问题，的确需要解决。

蒋一卓暂时安慰了白阿姨，也好在白阿姨精神不好，并没有多纠缠问下去的力气。

蒋一卓去看了白阿姨和她女儿的医药费住院费账单，询问了医保政策，心情更加低落到了低谷。

由于重症监护室费用高，虽然大部分药物都在医保报销范围之内，但仍旧有部分高价药物属于自费范围，到目前为止，一家里的两个人全部治疗费用已经超过十万，即便报销后也需要自费五万左右。

而目前新型病毒尚且没有有效的治疗措施，如果病情持续恶化或者一直耗下去，足以拖垮这样一个积蓄微薄的家庭。

蒋一卓考虑过后，找到杨沐昶，问他能不能把处方里的几种药换成其他效果相近的药。

修改医生处方，相当于质疑医生的医术和处理方式，换做其他的有脾气的医生怕是要拂袖而去了。

但是杨沐昶了解蒋一卓，她既然提出这样的方案，并且所替换的都是效果相近的药物，并不是对治疗方案的质疑。

“你所选的这几种药确实也有类似的效果，但是相对原处方的药效要差一些，说说你是什么想法。”

蒋一卓跟他讲了白老太太的情况，杨沐昶陷入了沉思。

“我知道这几种药是目前效果最好的进口药，换成其他的药肯定会差一些，但是就白阿姨现在的情况来说，可能会缓解一下经济压力，至少让她不会那么抵触治疗。”

听了她的话，杨沐昶半晌没有说话。

过了好一会儿，杨沐昶才开口。

“确实是我考虑不周全，我再想想办法，你做的很好。”

事实上，以杨沐昶的经济状况帮白阿姨度过难关可能不是太难的事，但这个病花费巨大是客观问题，白阿姨的问题不是个例。

现在有三十个病例，几天后可能就是几百个，他们要解决的并不是某一个病人的费用问题，而是未来未知数量的普通甚至贫困家庭的病人的问题。

尤其是传染性疾病，如果有人因为费用问题不敢到医院就医，又没有进行有效隔离，那么无异于一个移动的病毒库，后果可想而知。

而目前这种病毒潜伏期尚不明确，治疗周期不确定，还有太多的不确定性，根本没有人可以给出大概预计治疗费用，简单地替换药物品种只能暂时减轻病人的经济压力，但是治标不治本。

可是蒋一卓能想到的最好的办法，也只是这样了。

即便穿上白大褂，他们也当不了救世主。

在不断的忙碌中，夜幕又悄悄降了下来，外面灯火通明，不远的街道上小饭店热闹地忙碌着，充满着生活的烟火气息。

没有人知道他们可能正面临着前所未有的一场危机，没有人比他们更能体会到黑夜慢慢来临的压力。

他们，是第一眼看到魔鬼的逆行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