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病例数还在增加,我们不缺愿意参加临床实验的病例,不用你来做这个贡献。”
蒋一卓听了他这个想法,心里是多少有些生气的,虽然她并没有什么生气的立场,但是语气里却不由自主地带了点情绪。
“你应该知道,现有的病例中很多都有或多或少的其他基础病,作为临床实验对象还需要很多筛选,而我之前身体健康,没有其他病症,很适合作为实验对象。”
蒋一卓居然第一次有了不想听他说这些专业内容的念头,甚至想怼回他去。
蒋一卓想,自己肯定是在这里待久了心理多少有些压力,一定要克制住自己的心情。
但是这个话题她是真的不想接下去了。
半小时后,蒋一卓又回来记录杨沐昶的体温,这次降到了37.8度,虽然还是发热,但是好在温度降下来总是好预兆。
杨沐昶告诉她,国内的几家制药企业声称已经研制出了检测试剂盒,正在争取临床实验资格,程菲和小红、猴子他们的实验也每天都有新进展。
只要检测试剂盒进入临床实验阶段,他们所在的医院肯定是临床试点,那么对病毒确诊和减轻疑似观察病例压力有很大帮助。
虽然有手机有电脑,但是两个人都比较喜欢这样隔着门说话,没有电波处理过的声音才会觉得彼此离的近,没有距离感。
两个人背靠着同一扇门坐着聊天,总觉得像偶像剧里的桥段,有十足的浪漫感。
蒋一卓能听出,杨沐昶声音里有一些不易察觉的疲惫感,也许这样的聊天听起来更像是工作之余的一种放松,即便还是聊工作的内容,但说话间已经没有了师生的拘谨和距离感。
这样聊天的时间只持续了十几分钟,就被杨沐昶那边响起的电话铃声打断了。
蒋一卓决定再等十几分钟,等够半小时再量一次体温再走,降下来才能放心,但是出于礼貌,为了不听见杨沐昶的电话内容,她还是往远处走了走。
其实啊,是为了量体温还是因为不想走,谁又知道呢?
这个电话是好消息,杨沐昶提的对“l”型病毒感染者减免治疗费用的提案已经递交到了上级机关,进入了讨论待表决阶段,估计过不了多久就能有结果了。
听到这个消息,蒋一卓的心情也开始雀跃起来,但是她没有忘记自己不走开的原因,催着杨沐昶量体温。
体温没有变化,还是没有完全退烧。
“肯定是接刚才那个电话太高兴了,所以又激动了,体温才高的,不然早该降下去了。”杨沐昶宽慰她。
这话用来安慰医学生可真是随便了点,蒋一卓丝毫没有被安慰到。
她作为杨沐昶的助手,除了记录病例治疗情况外,主要工作还是协助杨沐昶,现在杨沐昶不用去病房了,她也比之前有了更多自由时间。
所谓的自由时间也就是在杨沐昶隔离的办公室门口待着而已,因此蒋一卓打算,只要没有别的事,她就每隔半小时给杨沐昶量一次体温,直到正常为止。
但是还没有等到下一个半小时的到来,蒋一卓就被急迫地叫走了,说四号床病危,多器官衰竭,温主任已经去抢救了,需要她去进行现场记录。
门里的杨沐昶也听见了,便催她先去。
“一卓你赶快去病房,有了结果马上通知我,我这里自己会注意量体温,你不用担心。”
虽然说着话,杨沐昶也可是坐立难安起来。
就是因为之前设想过会出现这样的情况,当它真的发生时,自己却被关在里面没办法亲自主持抢救,才觉得抓心挠肺般的焦急。
这一下子,杨沐昶感觉自己体温似乎又高了起来。
蒋一卓跑到病房,医生和护士们都已经到了四号床边,都在忙碌地进行着抢救,没人顾得上跟她打招呼。
温主任正拿着电击器,刺激病人心脏跳动,同时也有护士在静推药物,观察心电监护仪的数据,每个人都极其努力地想把那个年轻的生命抢救回来。
仪器屏幕上的波浪线条只有极其微弱的跳动幅度,无论旁边怎样的忙碌努力都没有办法激起它更大的波动。
“温主任,病人血压持续下降,血氧饱和度很低,心率只有29。”护士的语速很快,这时的时间一秒都耽误不起。
就在下一秒,屏幕上那微小的波动突然变成了一条直线,仪器响起刺耳的“嘀”声,持续不断地刺激着蒋一卓的耳膜。
温主任是个有多年经验的医生,即便是这样危急的状况仍旧没有慌乱,再次调高了电击器的功率,继续进行抢救。
病床上那个年轻的小伙子眼睛安静地闭着,身体随着电击一次次抬起,又落下,脸上没有一丝痛苦的表情。
约摸半个小时后,温主任终于放下了手里的电击器,看了看手表,宣布了死亡时间。
白布被缓缓盖在了这个安静躺着的小伙子身上,盖住了他始终没有表情的脸庞。
其他人处理好后续工作陆陆续续离开了病房,各种仪器也都被推走消毒,病房里慢慢冷清下来。
蒋一卓看着那白布上微微鼓起的人形,连眼睛都停止了转动,发了好大一会呆才反应过来要给杨沐昶告知抢救情况。
她没有回到杨沐昶隔离的办公室门口,而是一个人在这个病房里靠着墙边蹲了下来,拨通了杨沐昶的电话。
“喂。”杨沐昶的声音传过来,隔着电波依然好听。
“抢救失败了,他死了。”
“嗯,他们跟我说了。”电话里的声音安安静静的,却充满了温柔的力量。
听到他的声音,蒋一卓突然眼眶有点微热。
“你上次问我说他死了之后会怎么样,我那时候想的都是他作为第一个死亡病例的话会有怎样的影响。”
“那现在呢,有什么不一样的感觉?”从电话里,杨沐昶能够听出蒋一卓的低落,甚至难过。
这大概是每个医生在刚从业时都需要经历的阶段,没有真正看到一个生命的衰败死去,永远无法感同身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