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天刚刚擦亮,杨沐昶继续研究着手里的文件,不时拿着笔写写划划。
一直到了六点五十左右,闹铃响了,提醒他该查房了,才放下文件穿上防护装备,准备进入隔离病房。
这个过程蒋一卓仍旧扮演着记录者的角色,从一开始的寥寥几个病人到现在二十多个重症病人,蒋一卓对每个人的情况都如数家珍,年龄病史过敏情况不看病历也能一一道来。
杨沐昶带着同科室的几个医生对每个病人的病情变化仔细询问,问完也总会对病人的情绪进行安抚,有些病人情况比较严重的,便只能通过点头摇头回答他的问题。
查到第十九床病人,蒋一卓突然发现,杨沐昶的手套上似乎沾了一根短发。
可是这里除了病人之外其他人都穿着防护服,杨沐昶在查房的过程中也很少用手接触病人,随着杨沐昶活动的时候也没有飘落下来
杨沐昶从病房出来准备到下一个病房去的时候,蒋一卓叫住了他。
“杨教授,可以给我看看你的右手吗?”
蒋一卓有很不好的猜想,她不希望这种猜想被证实,但她必须亲自确定。
杨沐昶转过身,听见她的话似乎有些疑惑,举起右手往前伸了伸示意她看。
“我的右手,怎么了?”
问完这一句,他也发现了问题。
那不是什么头发,而是一条细微的裂缝。
所有人都如遭雷击。
这一条裂缝是什么时候出现的,谁都说不清楚,谁也不知道杨沐昶到底带着这个有裂缝的手套接触了几个病人。
但是毫无疑问,在这样的情况下,无论是哪个细小的环节出了问题,都有很大的感染风险。
杨沐昶几乎是瞬间就做了处理决定。
“温主任,你带着其他同事继续查房,一卓,你做好记录,回头把查房记录拍照发给我。”
“我现在必须自我隔离,暂定隔离地点在我的办公室,接下来的工作,不管有什么问题,都可以从网上跟我说。”
“病房里的工作,就暂时拜托各位了。”
说完工作安排,杨沐昶还装模作样的跟大家招了招手,仿佛要拜别远走一般。
大家都知道他这个动作是为了让大家宽心,可是谁都没有露出一丝笑容。
片刻,蒋一卓从嘴角扯出了一个牵强的笑容。
杨沐昶看到了她隐藏在口罩和护目镜后勉强的笑容,对她摆了摆手,笑了笑。
虽然只是隔离,并不能确认真正被感染,但病毒潜伏期未确定,这一隔离,谁也不知道要多久,如果他们的主心骨都被传染了,这场仗要怎么打的赢?
蒋一卓安慰自己,只是手套上小小一个裂缝而已,只要杨沐昶手上没有伤口,应该不会那么容易被传染,这段隔离的时间也刚好可以让他休息休息,少一些临床治疗的负担。
但是事实证明,即便是被关了“小黑屋”,杨沐昶想要好好休息也并不是容易的事。
为了做好传达工作,蒋一卓一天要给杨沐昶打无数个电话,她还自嘲的想,怕是所有异地恋的情侣都没几对能有这样的沟通频率。
按照安排,杨沐昶隔离期间每天的饭菜都得由蒋一卓放在门口,敲敲门说一声,再等她走开了才能拿进去吃,蒋一卓送过一次之后就有些想笑,总感觉很像是电视剧里的狱卒给犯人送饭的。
每天的体温等身体数据也都要由蒋一卓收集,观察是否有异常。
这第一天中午,杨沐昶还隔着门自嘲了一下,没想到早早进入未来社会,全凭电子设备办公了,蒋一卓没他那么乐观,呵呵配合两声便罢了。
杨沐昶连着熬了这么些天,免疫力下降,传染病毒的几率可比平时要高的多,现在又没有专门的检测试剂盒,药物也只能维持,难以治愈。
蒋一卓想来想去,想不到有什么能够让她安慰自己放轻松的理由。
到了晚上,杨沐昶感觉浑身开始有些不适,只以为是连着忙了这么多天,一下子不活动了有点不习惯。
到了测量体温的时候,杨沐昶才真正感觉到不太好。
体温枪测量额头38.3度,杨沐昶又用水银体温计量了体温,比体温枪量的还要高,到了38.5度。
杨沐昶立即给蒋一卓打了电话。
“一卓,我刚才量体温有点高,三十八度多,但是你不用紧张,有可能只是普通发热,你先给我送点退烧药过来,看看效果再说。”
但是这样的事情哪里是蒋一卓说不紧张就真的能不紧张的。
到铜城来之后,蒋一卓每天面对那么多重症病人,看过了很多病人面对病情的悲观与绝望,她以为自己已经开始慢慢学着以一名医生的视角冷静面对生死。
谁知道这时候杨沐昶只是有点发烧她就开始慌了。
“杨教授,我现在就去给你拿退烧药,你吃了药之后半小时后再量一次体温,如果再有别的不舒服的感觉,一定要马上跟我说。”
蒋一卓没有意识到,这时候的她就好像一个医生在叮嘱自己的病人,但其实她并不是医生,她的这个病人比她在医学上还要专业的多。
杨沐昶的声音带了笑意,“知道了,蒋医生。”
蒋一卓这才发觉刚才可能有点着急了,说话语气比平时多了点命令的语气,似乎不太合适。但也不好解释什么,只能转身去拿药。
杨沐昶听到她离开的脚步声,莫名觉得这个蒋同学说话带点小霸道的语气还挺可爱的。
他觉得自己可能是当老师和所谓的专家太久了,被人客气对待惯了,连别人不那么客气的语气听了居然还有些开心。
不过几分钟的功夫,蒋一卓就回来了,把药放在门口,自己走出几米远去,等着杨沐昶把药拿进去吃。
杨沐昶吃了药,居然还有闲心跟蒋一卓聊几句天。
“一卓,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我真的被传染了,也并不一定是坏事。”
蒋一卓不知道他为什么会有这样莫名其妙的想法,下意识回了他一句,“你别瞎说。”
“我说真的,病毒研究总会有需要临床实验的时候,现在政府调动了很多资源投入研究,进展很快,用不了多久就会需要临床实验。”
这时的杨沐昶,在蒋一卓眼里简直像是中世纪那些在自己身上做实验的科学狂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