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他不再那么坚持，蒋一卓半拉半拽地把他拉到了住院部，办了手续，看着护士给他安排了床位输上液才算放心。

蒋一卓第一次觉得，自己似乎长成了一个成年人，能够学着去照顾别人，而不再是那个一心盼着爸爸能来看看自己的小女孩。

可是如果她刚刚开始长大成熟，蒋峰就生了重病，她没有自信能够把他照顾好，还要在他生病时担起挣钱的重任。

蒋一卓上网查了相同症状有可能的病情，无一例外给出的答案都是胆汁回流，进入血液才会导致全身开始变黄，而导致胆汁回流的原因又有许多，大部分都需要手术解决。

网上的东西只做参考还可以，蒋一卓并不全相信，但也不由得因此开始有一些心慌。

可能因为用药的原因，也可能是因为累了，蒋峰躺到病床上，输上液没多久就开始犯困，睡了过去。

蒋一卓看着输液管里一滴滴坠下的透明液体，心里不可抑制地涌上一股慌张的感觉。即便自己不断让自己冷静下来，但检查之后尚未诊断的这种感觉无异于是在等待判决，即便是等待高考成绩的紧张感，都开始变得不值一提。

蒋峰住的是一个三人间病房。护士开门进来，旁边两个病床的人也都抬起头来，看向门口的方向。

“蒋峰的家属在吗？”

蒋一卓赶忙应声，“我是蒋峰的家属。”

护士看向她，似乎很诧异，没想到蒋峰的家属会是这么年轻的一个小姑娘，或许也在考虑告诉她之后，她是否能作为家属做决定或签字。

“你出来一下。”

蒋一卓应了一声，看了看蒋峰的输液瓶里，确定一时半会不需要换药，才起身跟着护士走出了病房。

短短的几步路，蒋一卓心乱如麻。

她知道，通常医生需要只告诉家属，不告诉病人的事，不会是什么好事，至少对于病人本人来说，可能是比较难以接受的现实。

护士直接把她带到了值班医生的办公室。

“刘医生，这就是九号床的家属。”

被叫做刘医生的男子站起身来，向她伸出右手，很有礼貌地想要握手。

蒋一卓赶忙伸出手，回握了刘医生。

这个四十出头的刘医生，比门诊时检查的那个秃顶老头，可要有礼貌多了。

刘医生指了指旁边的椅子，示意蒋一卓坐下。

“你是蒋峰的女儿？”

“对，没错。”蒋一卓的心还在不安地跳着。刘医生的彬彬有礼并没有缓解她对听到噩耗的恐惧感。

“是这样，接诊的门诊医师跟我大概沟通了一下蒋峰的情况，我也看了他目前的检查结果，还有两项检查报告没有出来，但是我和你们的接诊医生对蒋峰的病情判断是基本一致的。”

“是很严重的病吗？”

蒋一卓感觉到，自己问出口时，语气似乎冷静无澜，但放在腿上的手已经不自觉悄悄握了拳。

“目前检查结果不全，所以还不能最后确诊，我只是跟你说一说目前有可能的判断，有些东西需要你早做准备，比如手术治疗的费用什么的。”

刘医生看了看她，跟护士一样不确定她能够承担起这个责任。

“家里还有其他的大人吗？”

蒋一卓摇了摇头。

“没有了，就我们两个人，您可以直接跟我说，我可以承担的。”

刘医生想了想，即便觉得这样并不是什么好选择，但目前也没有其他办法。

“那好。蒋峰现在的情况你也看到了，他浑身发黄已经比较明显，说明胆汁回流症状已经比较严重了，也正是因为胆汁回流，才会引起发烧，如果不解决胆汁回流的问题，就会一直反复。”

“那胆汁回流又是因为什么呢？”

“没错，这才是我真正想让你做好准备的事。从影像上来看，病人腹部壶腹区有一个黄豆大小的东西，堵住了胆汁的通道。”

“壶腹？”

“壶腹是腹部一个各个消化器官连接的地方，相当于腹部的‘交通枢纽’，但是这个地方非常狭窄，所以只是黄豆大小的物体就能堵住，胆汁流不到它应该去的地方，被憋住之后不得不渗到血液里。”

怕她看不懂，刘医生还找了一张纸大概画了图解。

蒋一卓敏锐地捕捉到了关键。

“这个堵住胆汁通道的东西，是……癌吗？”

说出这个字时，蒋一卓的喉咙有些微微的干涩，生怕自己说出了事实。

“目前还没办法确定，由于位置特殊，没有办法微创取病理切片化验，而且这个地方连接整个腹部消化系统，一旦被堵死，后果很严重。所以目前需要做好手术准备。这个地方如果有恶性肿瘤，恶性会很大，手术需要把癌变部位周围五公分的区域进行切除，也就是壶腹连接的所有脏器都要切除一部分，相当于重建整个消化系统。”

刘医生说的话已经最大限度的没有用太多专业术语，尽量让蒋一卓能够听得懂。

蒋一卓的手指关节因为太过用力而微微发白，半天才从喉咙里挤出了一个“嗯”。

刘医生有些惊讶，他以为像蒋一卓这样不过十七八岁的女孩儿，家里又没有别的依靠，听说这样的消息就算没有当场哭出来，也会承受不住打击。

但是蒋一卓没有。

她坐的直直地，仿佛她所接收到的信息并不能给她一丝打击，甚至不能让她的脊背弯下一分。

“医生，最快什么时候可以确诊安排手术，我需要准备什么，大概需要多少钱？”蒋一卓努力不让自己的声线发出一丝颤抖。

刘医生看向她的眼神有一丝同情，也有些不忍心。

“手术本身大概需要六七万左右，加上后续治疗维持的费用，你可能需要准备十万左右。这个手术对病人身体伤害会很大，后续恢复时间会很长，十万只是理想状态下的费用需要。”

十万，那是十八岁的蒋一卓从来没有见过的数字，就残忍地摆在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