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目睽睽之下,薛柏一也未来得及与沈昭商量,眼下见匪贼们咄咄逼人,便只得认栽,与之虚以委蛇。
而车内的沈昭虽未掀起帘子,观看战况,但心中却隐隐有预感,对方或许就是冲她而来。
此外,他们援军来的时间实在过于巧妙,甚至不给她报信之机。使她不得不疑心今日之举对方早有谋划,绝非劫货这般简单。眼下匪贼又未要求她下车,如此行事未免过于礼遇。
一行人被匪贼领着往雪山走,侍书则回到车里向沈昭禀明实际情况。
“公子,属下以为这帮援军来得太巧了。”侍书微沉着脸,他们前后在此不过待了三炷香的时间,“怕是早有预谋。”
沈昭仍在沉思,一侧的松雪则不免问道:“这般说来,他们是早已埋伏在此处,可为何不早些出手?”
“也非事先埋伏……”侍书皱起眉,忽然觉得事情更为复杂,“我听匪贼之意,虽然曾向山寨求助,但路途较远,信使应更慢些,前来的援军也是他始料未及的。”
“若不是事先准备,又怎会这般巧合……”松雪听到分析,便更觉得迷糊了。
“许是有人希望外界误以为此为寻常劫杀。”沈昭冷冷一笑,“但或许也有人看穿了其中的谋算。”
此言松雪听得懵懂,侍书却忍不住惊疑一声,她不免想起方才匪贼说的话——按照他们的惯例,是会将人就地处决,而非带回山寨。
那个二爷显然是此间的主事,但他为何要将他们带回去?难不成真要养成他们,或者敲诈勒索……
但侍书不觉得对方有这样的实力。勒索官吏子弟之事自大周以来,唯有罗浮教成功过——因为他们教众极多,来去无踪,势力亦遍及国朝各地,难以清剿。
清风寨却只有这几座小小的山头,之所以可在此处称王称霸,不过是因他们并未大行祸乱之事,且国朝亦不愿劳心劳力竭力剿匪。
可其若真行天怒人怨之事,惹怒了官府,恐怕灾祸顷刻即至。而周谨作为一城守备,若倾力围剿,清风寨焉有完卵?但直接劫杀……这样的隐患却要少许多。
侍书语气十分迟疑,“若对方果真另有谋算……又何必将我们带回山寨?”
沈昭便脸色依旧冷沉,“那位二爷……我虽未与他谋面,但方才寥寥数语,已是不凡,想必心中极有谋算。许是想从中获利。”
“公子之意是他们看不上这些货?”松雪深感讶异,不免觉得对方的胃口太大。
“瞧不上倒不至于。”一侧的侍书摇了摇头,“公子之意是他们想要更多的利益。想来这位二爷只是对您的身份一知半解,不然也不会有如此胆量。”
沈昭闻言轻笑了一声,淡淡地道:“你倒是看得起我。杀人越货的事他们做得不少,只怕胆量也不小。”
她们稳稳当当坐在车里,一路交流,却没有匪贼上前打搅,足见“礼遇”。
所谓的清风寨并非真的在山上,不过此处皆是崇山峻岭,又人烟稀少,因此深居其间,不易为官府所剿罢了。
所在地实则也是一片山谷,只是入口隐蔽,地方较小,其间零零散散地落在不少石土、木头搭建的房屋,像是人口较少的小村落。
隐隐可见其间有孩童嬉笑玩闹,或是划木做工的匠人。烟火气很重,让人产生一种他们是世代居于此的百姓,而官道劫杀只是因家贫无粮,不得已而为之罢了。
不止沈昭如此作想,便连薛柏一等人亦觉得若忽略手持刀棍,团团围住他们的匪贼,倒真像是被人相邀做客。
他们的行踪很快就被寨中人发觉,大家就很意外,甚至有些新奇,因为以往劫货从未将人带回山寨,更何况还是一群骑着高头大马的,但也没人敢上前询问。
二爷直接将人带去主屋,位于山寨中央,远远看去确实比周围破旧的房屋要宏伟壮观得多。
及至站到大门前,二爷才命人将他们的马匹、兵器全部收走。又站在马车前,淡淡地道,“这位公子,眼下已经到了山寨,该下车了罢。”
沈昭听闻,也不搭话,只慢悠悠地跟着两位侍女下车。
匪贼们不知车里头的公子竟如此年轻俊秀,难免有些愣神。一时间觉得自己劫了个仙人回来。
沈昭则是气定神闲地在二爷身前站定,如同客人一般极为自然地拱了拱手,“今日来贵舍做客,打搅了。”
匪贼们闻此,脸色皆是一变,竟也不觉得这位公子仙了,尤其那位四爷,当即便嗤笑起来,“你这小子胆子倒不小,还真以为是来做客了?今日之所以留你一命,不过是想寻个黄道吉日罢了。”
二爷脸色亦有些难看,不过他沉得住气,也赏识沈昭临危不惧的气度,当即便道:“公子好胆量,你若觉得舒坦,那便是做客了。”
他命人将薛柏一等人带走,轮到两个侍女时,却被沈昭拦住了。
她不紧不慢地道:“慢着,我这人娇生惯养,最是要人伺候,你们指派的丫鬟我可用不习惯。还请二爷赏个恩典,将这两人给我留着。”
她这话说得极为自然,使得匪贼们也觉得理应如此。
倒是四爷不予理会,他本是个暴脾气,如今听得此言,便是恼怒不已,“你个黄毛小子,给脸不要脸,还要丫鬟?爷爷我现在就赏个巴掌!”
说着便要抽上去,却被二爷抬手拦住,他微沉着脸,冷笑,“公子须知客随主便,恐怕没你做主的份。不过我也并非那般不通情达理之人,也罢,就让她留下罢!”
他随手指了指松雪。
另一个丫鬟拳脚功夫不错,他自然不会让人留在身边。
沈昭的目的已达成,面上虽露出不豫之色,心里头却安稳了几分。因此不再言语,随他们将人带走。
二爷一面使人通报,一面将两人带进去。
沈昭原以为是要见人,却不想进门后,二爷竟领着他们往侧院走去,最后在一处厢房前停下,随即吩咐一侧的手下,“看好他们!若人丢了,唯你们是问!”
话落,二爷也不理会他们,径直走了。
沈昭便领着松雪进门,刚跨过门槛,便传来上锁的声音。松雪被吓了一跳,往外一看,隐约可见数人堵在门口,她忍不住伸手拽住沈昭的衣袖。
“公子,他们这是何意?”
沈昭神色如常,左右打量了几眼房内的装饰,继而嗤笑道:“此处可不像囚房。”
案几、笔墨、茶具、床褥、椅架等一应俱全,虽不精致,却也舒适,若说囚房,倒不如说是客房。
实在非一般“礼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