郕王在书桌前坐稳后,紧促着眉,口气并没有任何训斥的意思,只是平淡说道:“日后,不论谁问起今日的事,都只能咬死一个结果,知道吗?”
梵心和良玉自然是明白的,只能说郡主是在飞阙宫喝多了,不小心碰见蓝贵嫔私会外男,其余的一个字都不能说,不论她们是否知道蓝贵嫔之前是什么心思,日后不论谁问起,都是这一个说法。
“奴婢明白。”
“属下明白。”
郕王抿着唇,目光严肃地看着下边垂着脑袋的女使,语气温和但却透露着极大的压迫感:
“你们都是言儿身边极为信任的女使,本王也不会随意处置,日后,若是因此事透露了一星半点污了郕王府的名誉、郡主的名声,那就别怪本王心狠了。”
两个女使闻言都唯唯诺诺地点头,生怕出了错,就会被主子给打死!
“还有,王妃若是问起此事也是这个说法,郡主身边不能没人照顾,你们回去吧。”郕王拂了袖,梵心和良玉却步退出书房,掩好门,相视一看,两人这才松了口气。
……
祥龙寺在国都绛城有数百的历史,承载百姓心中愿景,施恩绵延,每年上元节更是香火鼎盛,早在去年上元节后朝廷便下旨开始修葺,本来准备在今年上元节便可开放礼佛,只是李乘州接手后,发现其中的账目和实际运用的物料皆匹配不上,加之多处木料出现严重的蛀虫问题,恐无法在上元节前夕开放礼佛,此事事关重大,李乘州离开郕王府后便直接进宫面圣。
今日御宴后的蓝贵嫔私会外男风波未平,宁国圣上李崇冶正在御书房中批阅奏折,已年过半百,两鬓略见斑白,浓密的刀眉微微拧着,面色也略显凝重,大概是因为眼前奏折上呈报的安阳水患颇感头疼。
祁公公悄悄进了御书房,走到宁皇身边耳语道:“圣上,四皇子来了。”
宁皇微微舒展眉宇,放下手中奏折,用拇指和食指捏了捏眼窝,缓声道:“乘州来了?宣进来吧。”
李乘州快步进来,抿着唇,似乎心情也不好,进门后躬身行礼:“父皇万福,还未消息,可被州儿打扰了?”
“有何可扰的?这些奏折都够朕头疼的了,不差你一个。”说着苦笑,看着李乘州那张柔和的面容,似乎想到什么,垂下眼睑不再去看,只略带疲惫地说:“州儿有什么事?”
“有呢!”李乘州似乎不在宁皇纠结的额头再刻上一刀是不罢休的。
“父皇,这工部修葺祥龙寺的事儿,本来嘛,也是临时接大哥的活儿,可父皇委以重任,儿臣第一次做这种正经事,倒是觉得为难,这不进宫寻父皇给些主意。”
“哦,州儿虽说不理朝政,但工部那些水利农田,什么修筑开渠,你读书的时候太傅倒是常常夸你,主意多,怎么真的管起来,倒没主意了?”宁皇并未将目光从奏折上转移,而是漫不经心的说。
“纸上谈兵谁不会呀,可真的管起来,这账本又要看,寺庙修葺总是要去监管的嘛……”说着瞥了一眼宁皇,见他依旧在看奏折,又是委屈道:“其他外观的修葺倒是快好了,只是有些问题比较严重,大哥又在禁足,不好叨扰,只能来找父皇了。”
“嗯?”其实李崇冶也知道李乘州是要诉苦的,毕竟闲散惯了,可一听又不对劲,倒不像是来诉苦工部职责辛苦,于是放下奏折,抬头道:“严重的问题?”手下开始翻找桌上的奏折,方才看见工部侍郎崔灏的奏折,本想着没什么事儿,便先看了其他的,这会儿翻出来批阅——竟是弹劾工部尚书梁任之贪墨的奏本!
“祁郁!”
祁公公从殿外闻声而来,宁皇此时面目冷厉,祁郁眸子一撇,只见李乘州悠闲地坐在一旁喝茶,圣上却怒不可遏,想必是工部最近在修葺祥龙寺的事儿,这贪墨本来就是圣上禁忌,祥龙寺宁皇向来又看重,关乎民生,绝不敢懈怠。
“圣上……”
李崇冶厉色道:“让袁震去把梁任之给朕直接押到刑部!宣崔灏觐见!”
“这……”直接押办二品尚书……是不是不太合适?怎么说即便是重罪也要宣召觐见后,圣上再做定夺,祁公公略显为难的老脸,但转念一想,心中明镜一般,便不再多说:“奴才这就去办。”
李乘州目光淡漠如冰,这宁皇不知道梁任之贪墨里多少是进了太子的腰包,就算不知,这件事定然和太子有关系,目前宁皇并没有惩治太子的意思,所以便直接看押了梁任之,李乘州起身,见着余怒未消的宁皇道:“父皇有事,儿臣先行告退。”
宁皇蹙眉,看着李乘州即将跨出御书房的背影,作为父亲,终是不愿自己的孩子这般闲来无事下去,这次能查出贪墨,说明州儿与太子行事作风不同,敢查敢说,风夜楼这么多年早已倾覆……若是将来太子登基,州儿能做个纯臣,不为是太子极好的左膀右臂,于是顿了顿声:“你留下,听听崔灏怎么说……”
李乘州侧目,一副悠闲的模样又坐回椅子上:“是,父皇。”
莫约一炷香的时间,崔灏匆匆赶来,李乘州侧坐着饮茶,只见崔灏三十四的年纪,正直壮年,面容方正,又少许文官没有的坚毅眉宇,额头渗出的细细汗丝,这大冬日能奔忙出一头汗水,也真是不易:“微臣崔灏,拜见圣上!”
崔灏叩拜在地,宁皇李崇冶冷脸盯着他,“你的奏本,参的是你的上司,工部尚书!你可知罪!”
宁皇声色俱厉,崔灏缓了缓一路奔波而来的喘息,倒有些不畏强权的模样,挺直胸背,正色道:“臣自觉无罪!自微臣被圣上提拔为从三品工部侍郎,管理皇城水利、农田、修筑臣绝不敢又一丝怠慢!今冒死参工部尚书梁任之大人贪墨之事,也并非一时意气,祥龙寺乃国寺,修葺历时三百四十五日,清点仓库物料从无一日怠慢,可近日却发现新更换后的十几根主柱全部都是大小不同的虫蛀现象,再复查仓库防腐防蛀的桐油,这才发现根本没有原来清点时的数目……”
宁皇听着崔灏冗长的句子,脑袋嗡嗡作响,连忙招手道:“好了好了……为什么你认定是梁任之贪墨?不是别的人私拿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