刹那间,霍之粥记起了一些事情。
当日在云来客栈,偷听被发现之后,她被段泽护在身前,彼时她也觉得有人安慰的摸她头,只是惊惧之余未及思量,眼下,这种感受重新涌上来,搅的她一阵晕眩。
段泽放下手,轻飘飘的道:“怎么消失一阵子又变傻了?就你这副样子做我的丫鬟,我很吃亏啊。”
那般恣意、那边随意,好像刚才的轻言慢语都是假象。
霍之粥被他的话惊醒,翻了个白眼,总是认清了现实,“怎么会呢,段公子独具慧眼,既是公子点名要的,想来定有过人之处。否则,这不是自己打自己的脸吗?”
段泽觑着她,心想,还好,这嘴巴还是跟以前一样。
霍之粥冷哼一声,当即上了马车。
咣当一声脆响,木板落地后卷起万千灰尘,霍之粥的胳膊被一人拽着,身子当即晃晃悠悠的被人扯下来,正是充当“人力马车”的小乞丐。
“想跑不成?”小乞丐愤愤道:“给钱!”
倒是把这小子忘了!
随身摸了一圈,这才想起自己身无分文,小乞丐看戏似的,心道若是今日拿不出来,那就别想走了。霍之粥看向段泽,忽然欺身上前,上下其手。段泽先是凝眉不悦,而后巍然不动,直到霍之粥拉着脸泄气道:“怎的出门也不带钱?”
“我虽然慧眼独具,可也没有未卜先知的本领,哪里知道还要随身带着银子给自己的丫鬟善后?竟不知道是你服侍我,还是我伺候你。”
哼,真是一点亏吃不得,知道拿她的话来揶揄她!
“周大哥,你身上带了银子没?”霍之粥卑微的转向一旁看戏的周鹤,像只猫咪一样抱着他的臂摇起来,“就三十两,赶明儿个我有钱了再还给你。”
周鹤憋着笑,心道,你可真敢说,三十两,怕是把你卖了哦。
段泽面上却显出了一丝不悦,看着她抱着周鹤的双手,隐隐有些不快。霍之粥当先站到两人之间,张开手臂,大声对周鹤道:“不许看他。”
周鹤无奈的摇头,扔了钱袋,自行将马车转了头。
霍之粥重重的把钱袋往小乞丐手里一放,“拿好了,可悠着些花,怕是往后再也没了今日这般好运气。”说罢咬牙切齿的上了马车。
小乞丐当即谄媚的道:“我既帮了你,如今捎我一程可好?我也拖了那人许久,眼看还有这么长的路,实在走不动了。”
霍之粥从窗外探出头来,眼角堆着笑,大大咧咧的道:“没门,你我早就钱货两清了。不过,若是想搭上一程也不是不可以,给钱就行。不多,就三十两。”
得,这家伙是想把给出的钱再要回去!
小乞丐摆摆手,大步悠然的往前走,毫不犹豫道:“拜拜了您嘞,好走不送。”
霍之粥愤然缩回帘内,马蹄扬起漫天灰尘,疾驰而去。
听着后面不断的咳嗽声以及小乞丐断断续续的咒骂声,霍之粥自是欢喜,那人胃口真大,一张嘴就是三十两,也不怕把自己噎死。
得意间,忽觉顶上目光逼视,悄悄抬眼,段泽竟然盯着他,而一旁的老者作闭目养神状,完全不理会。
霍之粥努努嘴,往拐角处靠了靠,再不去看那人,只垂目看着安然睡在车内的九阳。
不是不怕的,只是先前忙着逃命,这会终于有空闲下来,终于回来了,才真正放松下来。月余间,紧绷的身子,小心翼翼的喘息,夜晚时不时的惊醒,她真的有些累了。
马车渐渐驶向京州,霍之粥也跟着进入了昏睡。
等到再一次睁开眼的时候,马车早已经停了。因为长时间的低头,脖子连抬起来都很困难。车内的九阳已经被人安顿出去,可入目处仍是一双锦靴。
艰难的抬头,果然是段泽,这家伙等在这里是要秋后算总账吗?
只见段泽睁开眼,双手抱臂,一眨不眨的盯着她,瞅的她有些发毛。
“你···你要干嘛?”
“睡醒了?”段泽笑眯眯的问。
霍之粥实在受不了他这个样子,总觉越是盛着笑的脸,越是难测,只得哆嗦着嘴硬道:“废话。”
“既是睡好了,那么我们可要好好算上一笔了。”
果然,这家伙真的要跟她算账。
可在这场事端中,受伤的是她,凭什么要找她的麻烦?
一念至此,当即有了底气,扬眉道:“算什么账,我没找你算账就好的了,当日可是你把我要过去的,也是你在柳娘面前信誓旦旦的说我会平安回去的。眼下出了这样的事,我差点就死在荒郊野外了,到时候只怕你连我的头发丝都找不到。现在倒好,开始来······”
霍之粥还没抱怨完,段泽已经来到近前。
健壮的胸膛压着她,扎实有力的手臂圈着她,一张天人玉颜,两只清辉明月眸,定定的望着她,看向她的眼、看尽她的心,好像要从这赤裸裸的、逼人的目光中将眼前人盘剥的渣滓都不剩。
这个人已经什么都不缺了,他还想要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