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中安静的几息,压抑得使人喘不过气来。
元玥身边的随侍见状,挥手让人退了出去。
太后回过神来,怒声道:“你在说什么胡话!”
元玥将苏鸢护在身后,冷眼瞧着太后:“您要的不就是这无上的位置么?除此之外,您对儿臣还有什么期待呢?”
“你!”
太后气急,抬手又想给元玥一巴掌。
苏鸢下意识闭上了双眼,却迟迟未听到巴掌落下的声音。
待她再睁开眼时,便发现元玥正擒着太后的手,两人正僵持着。
“方才那一掌,因您是母亲,是生我的人,故而儿臣受着了。可如今,儿臣是君王,又怎能伤了脸面。”元玥缓缓道。
说罢,他将太后的手松开,又拉住着苏鸢退了几步。
太后身形有些跄踉,她不可置信地瞧着元玥,仿佛面前的人她从未认识过一般。
元玥不愿再与之周旋,便开口唤人:“送太后回宫,任何人不得扰了太后清静。”
这是变相地软禁。
苏鸢亦没料到元玥与太后之间竟到了如此地步。
在元玥开口之后,苏鸢便发觉那个尊荣的女人周身的光华忽然暗了下来,她的身板好似也不再挺拔。
一股颓然之气顿时弥漫在她身上。
“罢了......”太后垂眸苦笑:“都守着这冰冷的宫殿过了半辈子,何必再为旁人操劳。”
未等元玥的人将她“请”走,她自己便晃晃荡荡地出了大殿。
待太后的身影消失在殿门口后,苏鸢便觉着肩上一沉。
元玥不知何时转身将她揽在了怀里,他的下巴正抵着她的颈窝。
“陛下......”苏鸢觉着有些不自在,想要推开元玥。
元玥却将她揽得更紧了些,良久才闷声道:“卿卿,让我抱一会好不好,我好难受......”
不知为何,苏鸢总觉着他的声音里带着颤抖。
她心忽然就软了下来,周身那股不自在好似也消失了。
“好......”
就一次吧,她到底还是不能彻底冷下心肠来面对她的仇人。
元玥对她太好,无微不至,甚至比黎酒还要体贴入微。
而这样的人此时在她面前却像是一只受伤的小兽,脆弱易伤,令人怜惜。
有时她也会想,元玥当真做了那些事吗?
若是那些十恶不赦的事当真是他所为,他又怎能理直气壮地出现在她面前,还丝毫没有愧意。
苏鸢瞧着殿中香炉中缓缓升起的细烟,静静等着元玥松开自己。
殿中的侍女侍从早就退了出去,此时此地除了元玥和她自己的吐息之声便在无其他。
“我其实不是先帝之子。”元玥忽然开口。
苏鸢:“???”
这消息比方才帝后不合的事还令人震惊,打得苏鸢一个措手不及。
接下来,元玥便向她讲述了一个不为人知的皇家辛密。
原来,传言是假的。
先皇与太后并非传言那般恩爱,反而是二皇子的母妃——柳贵妃更得圣宠。
只因太后是先皇还在皇储时被迫娶的,因此无论太后再怎的好,先皇就是喜欢不起来。
故而太后除了那个一国之母、后宫之主的位置,从未得到过先皇的宠爱。
好在太后母族势大,先皇不敢怠慢太后,只好作出帝后琴瑟和鸣的假象来蒙骗世人。
可其实先皇到未央宫的次数屈指可数,太后便一直未有身孕。
先皇长时间以来的冷落使得太后对于权势的渴望愈渐增长,她需要自己的儿子继承大统。
先帝不来,她便设计。
可一次并不能准确中标怀孕,她便勾结外男。
这才有了元玥。
苏鸢才知道,外头说的先皇宠爱嫡子都是假像。
“我不过是他放在明处的靶子,是他为爱子挡箭的盾牌,只可惜他那爱子愚钝,瞧不出他那父爱如山。”元玥讥讽道。
他口中的“爱子”便是先前逼宫,如今已被贬为庶人的二皇子。
先皇心中继承大统的人选一直是柳贵妃的儿子,而不是他元玥。
苏鸢不解:“若是如此,为何先皇会......”
“会下旨立我为储君是么?”元玥接过话,解释道:“母后想要那个位置,我便为她争来,也算报答她的养育之恩。”
他忽然话音一转,冷声道:“可她千不该万不该对你动手。”
苏鸢情不自禁地问道:“只因她要杀我,你便这般对她?”
“是,任何人都不能伤害你,我亦在内。”元玥的声音十分坚定,似在许下一个什么诺言。
苏鸢忽然有些语塞,她觉着跟元玥待在一起久了,自己的心绪也变得复杂起来。
她有些摸不清楚如今自己对元玥是个什么样的感情。
她与元玥相处的时候,总会觉着一些场景分外熟悉,好似经历过千千万万次一般。
可一想到楼中的那场大火,妈妈在火光中决绝的背影,还有黎酒的音容,她便恨不得将仇人碎尸万段。
她究竟该怎么做?
她该信谁?
-
婚期如约而至。
苏鸢一大早便被侍女们从被窝里拉了出来,开始沐浴焚香、梳妆打扮。
一套繁琐的流程下来,苏鸢早已饥肠辘辘。
正在此时,春分悄悄地摸到了她身旁,递给她几个团子:“陛下怕娘娘饿了,特意让人给您,您快吃些。”
苏鸢微怔,旋即又觉着不稀奇。
这是元玥会做的事。
她饿得慌,便接过团子慢慢吃了起来。
苏鸢抬眼瞧着房中挂着的大红绸缎,思绪又开始远飘。
这场景,她好似在梦中见到过。
在她还小些时,她梦见了一场盛大的婚礼。
她被众人簇拥,她的夫君在无数目光中缓缓向她走来,牵起她的手,对她许下一世诺言。
可自始至终她都未看清那人的脸,就连声音都虚无缥缈。
后来遇见了黎酒,她便觉着那人应是黎酒。
她无比期待着与黎酒完婚的那一日,期待了数年。
可......
如今她的一切期盼都成了泡影,她将嫁与他人。
而她的黎哥哥却不知身葬何处。
“娘娘这是怎的了?可是点心不合胃口?”春分见苏鸢不再进食,不由出声询问。
苏鸢回过神来,淡笑摇头:“只是想到些事罢了。”
春分便笑道:“娘娘今日便要与陛下完婚,再不是闺中少女,定是会恍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