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后同婚,是喜事。
百姓不知细况,又加上元玥下令大赦,全城摆上流水宴供来往行人食用,他们便以为是天大的恩赐。
因此当苏鸢与元玥牵着手一同登上皇宫城楼时,百姓们都异常欣喜。
他们面上都洋溢着无比的喜悦,亦有不少真挚的祝福。
“普天之下哪有君主大婚赏赐百姓的,咱们有这君主是莫大的福气啊!”
“希望陛下与娘娘长长久久,白头到老!”
这盛况,瞧得苏鸢有些恍然。
她透过额前的珠帘,瞧着下方张灯结彩的盛景。
再瞧百官朝拜的方向,那些老臣们面上的神色变幻莫测,与下方无知又淳朴的百姓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她与元玥完婚,又或者说,她成为这鎏金国的皇后,那些朝臣们是一万个不愿意。
可元玥太过强势,虽不至于残杀朝臣,可对于反对之人也是毫不留情。
许多觐见上奏批判苏鸢的朝臣都被贬谪,更甚者直接革职流放。
再算上先前苏鸢遇刺,元玥大肆查办,已使得朝堂各个官员人心惶惶,再不敢多言。
加上元玥虽独宠苏鸢,却也没醉生梦死不问政事,他们便只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苏鸢得知此事后笑而不语,鎏金国这第一大国的位置坐得够久了,该换人了。
她抬眸望着远处,还能隐隐瞧见元城城门的恢宏之态。
“卿卿......”元玥的声音从身旁传来,打断了苏鸢的思绪:“卿卿可欢喜?”
苏鸢微怔,不知元玥为何突然发问。
犹豫瞬息后,她笑道:“自然是欢喜的。”
“那便好。”元玥也跟着笑了起来。
这一刻,苏鸢仿佛又看到了当年意气风发的少年郎,那个在桃树下对她出言不逊的不羁郎君。
苏鸢回想起来,她似乎许久未见这样的元玥了。
是何时开始?她记不清了。
再见时她竟觉着恍然如世,好似隔了千年。
“往后你是我的妻子,我便是你的夫君,纵然......”元玥忽然断了言语。
“什么?”苏鸢不解。
元玥摇头浅笑,道:“无事,我定会护你周全。”
不知为何,苏鸢觉着元玥此时的神态有几分决然,她的心跳不由漏了半分。
“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可元玥并未给她问出口的机会,反而握住了她的小手。
男人手心的温度很高,完完全全地将她的小手包裹了起来,让苏鸢全身上下都透着一股暖意。
他直勾勾的瞧着苏鸢,郑重道:“一人一世一双人,宁负天下不负卿。”
心跳得......好快。
苏鸢忽然听不到周围喧闹的声响,她的脑海里一遍一遍地回荡着元玥方才那番话。
这场景,又是分外熟悉。
且这番话,对于一个国君来说,又是何种承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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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整日下来,苏鸢都迷迷糊糊的,直至典礼结束,洞房花烛。
按照礼制,她此时该在未央宫恭候元玥。
可元玥却并未让人将她送过去,反而将她安置到了帝寝。
“未央未央,那地方从来不是什么好去处,母后半辈子都在那儿,折了青春年华,亦折了心性。我不愿卿卿待在那冰冷冷的地方,既是夫妻,理应同寝。”他这般说道。
苏鸢瞧着他眸中的光亮,好似瞧见了他们两人的未来——现世安稳,相携余生。
可......
......
已经入夜,苏鸢正惴惴不安地等着元玥。
她的手藏于袖中,手上还紧握着一把精巧锋利的匕首。
今夜这房中,只会有她与元玥两人。
先前那名给她送情报的侍女,为她带来了这冰冷的物件。
“国君一死,鎏金国必然大乱,若是得手,便会有人将您护送出宫,与问棋汇合。”那侍女郑重道。
苏鸢接过匕首,瞧着她身形轻巧地避开侍女守卫,迅速消失在房中。
已经到了这一步了么?
苏鸢迷糊一日的灵台终是清明起来,她还有仇要报。
可她竟犹豫了起来。
她心中好似有两个小人在打架。
一个说:“这不是你的仇人么?手刃仇人不一直是你想做的?”
另一个在说:“可相处这么久,你当真半点都不愿信他么?若真相并非如此,你今后可要后悔!”
烛火在噼里啪啦的作响,屋外也有虫鸣不停。
门外忽传来一阵问安的声响,是元玥来了。
门吱呀一声被打开来,又被轻轻地关上。
苏鸢瞧着元玥迈着虚浮的步子朝她走来,他面上还泛着红晕。
这人醉了,苏鸢心想。
她握着匕首的手愈发使劲,手心与额前很快便渗出了细汗。
三步、两步、一步......
元玥忽然停了下来,让苏鸢心中一惊。
她抬头望着元玥浅笑,心中却担忧他察觉出什么。
“你是哪家的女郎,竟生得这般好瞧。”元玥忽然俯下身来,没头没脑地说出这番话。
还未等苏鸢应答,他又笑了起来:“原来是我家卿卿,是我元玥的新婚妻子,亦是我将共度余生的良人。”
苏鸢觉着身上一重,鼻翼中便多了一股酒味。
元玥揽着她的腰,眸中满是水雾,似是醉得不轻。
这样的元玥,毫无防备地将命门暴露在苏鸢眼下,若是她此时动手,必然得手。
苏鸢握紧匕首,缓缓伸向元玥的脖颈。
她的手肉眼可见的在颤抖,眼中亦满是挣扎之色。
“卿卿......”元玥忽然出声,苏鸢便迅速收回了手。
“嗯?”她应道。
元玥将头抵在她的颈窝,亲昵地蹭着:“我好欣喜,我从未这般欣喜过。”
苏鸢心中感慨万千,不知如何作答,只好沉默不语。
“原以为,我的一生将会在权谋中度过,我会听母后的话,为她争来那位置,然后娶一个我不爱的皇后,再按礼制选秀,充盈后宫。又瞧着自己的儿子为这个位置争得你死我活。我以为我这辈子就般了,就如同先皇那般,成为真正的孤家寡人。
即使爱一个人,亦是小心翼翼,不得不千防万防,还会被自己心爱的儿子活活气死。”
元玥开始絮絮叨叨地说着话,苏鸢亦听得入神。
他道:“我见过这皇宫里肮脏污秽的东西,亦见过天性纯良的人被逼得心如蛇蝎,我原以为我不会再为谁动心,直至遇见了你。”
元玥道,那天桃花漫山遍野,可他唯独记住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