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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8

孟夏的夜风暖融融的,没有春寒的料峭,也不似盛夏的闷热,拂过脸颊时,柔和又温柔,宛如情人那充满怜爱的轻抚。

藏蓝色的夜空中,繁星满天,弯月似钩,三两片薄云如玉带一般从月上抹过,淡淡的白,给月增添了别样朦胧的美。

白日里澄净的碧水,夜色下已成为一块幽蓝的宝石,湖水微微荡漾,空气中泛着微甜的含笑花香,四周十分的寂静,只能听到阵阵促织的鸣叫声,和一声两声咕咕的蛙声。

还有彼此的呼吸声。

赵瑀和李诫并排躺在小舟上,没有划桨,任凭小舟随波飘在湖面上。

“瑀儿,”李诫挠挠她的掌心,嗓子有些发干,“你热不热?我怎么这般的热,好像三伏天穿着大棉袄蹲在火炉子旁边烤火,快烧死我了。”

赵瑀笑了笑,没有说话,却轻轻握住李诫的手。

李诫翻了个身,胳膊直直地撑在她的两侧,声调低沉慵懒,带着一丝丝的诱惑,“瑀儿啊,你家相公最近仕途不顺,心情是十分的沮丧……你摸摸他的心,是不是有些凉?”

如擂鼓般强有力的心跳,隔着衣衫,在她的掌心跳跃着、欢呼着。

赵瑀觉得自己捧着的是世上最珍贵的宝物。

“一点儿也不凉,你净胡说。”她喃喃道,受不住他炽热的目光,不自觉把头扭向一边。

“瑀儿,看着我。”

他的眼睛灼然生光,比天上的繁星还要璀璨,他的嘴角啜着一丝笑,带着说不出的欢喜,无论谁见了,都会忍不住跟着他笑起来。

按捺不住心中的悸动,赵瑀双手抚上他的脸颊,极其认真地说道:“我一直没跟你说过,我想你能感觉得到,但我觉得还是亲口说出来的好……李诫,我喜欢你。”

他的笑容更大了,顽皮地轻呼一声,“抓稳,小船要晃喽”

有那么一瞬间,赵瑀犹豫了。

在她以往的认知中,夫妻之间的密事是难以启齿的,应是躲在层层叠叠的帷幔后,而不是这般暴露在天地间。

君子端方,行为有度。

在李诫动作之前,她就应该尽到妻子的规劝之责,让他克制住一时的冲动,不要做出荒唐的举动。

但看到李诫的双眸时,她马上改变了主意。

她如何能让这双亮若灿星的眼睛变得黯淡失色?她打心底喜欢他,她想让他欢喜。

什么廉操羞耻,什么世俗规矩,暂且放到一边去吧,此刻,她只想拥着他,给他最美的愉悦。

夜空的星在眼前上下跳跃着,光芒太过炫目,赵瑀不由闭上了眼睛。

小舟轻轻荡着,周围如镜的湖面上泛起阵阵涟漪,水波拍打着船舷,一下一下,很是温柔。

湖面起了雾,星星不见了,月亮也朦胧了,虫鸣和蛙声也没有了,唯有水声如此地清晰。

哗啦哗啦,水浪一声接着一声,既紧又密,用力撞击着小船。

赵瑀觉得自己宛如风暴中海上的一叶小舟,被惊天巨浪卷起,冲得高高的,瞬间又落下,还没等回过神来,又被冲上了浪尖。

忽上忽下的刺激,让她忍不住叫出声来。

一次比一次高,惊呼声还未完全脱口,下一波的海浪复又撞了过来,生生把她的声音堵在嗓子眼。

剧烈的起伏中,她有些恍惚,怕自己被甩到空中,只能紧紧抱住桅杆,努力将整个人贴上去,盘上去,如藤蔓绕树,将自己缠在上面。

不知什么时候,她再也感觉不到任何束缚,似乎在云端漫步,无上的眩晕感让她分不清谁是谁,好几次她觉得自己快死去了,然而下一刻她又活了过来。

从未有过的愉悦,她想,或许只有西方极乐世界才能给人这种感觉吧。

雾气渐渐散去,皎洁的月光下,眼前的一切复又清晰了。

赵瑀看见自己的脚搭在船舷两侧,刚才不觉什么,现在却觉得有些难为情,奈何浑身酥麻无力,半分也动弹不得。

她费力地将胳膊从头顶上挪了下来,轻轻推了推李诫,“腿。”

望着她那潋滟如春水的目光,李诫的喉头动了下,哑着声音说:“好,我帮你。”

然后,他从船尾散落的衣服中翻出一方丝帕,沾湿湖水,俯下身,凑到跟前给她细细擦了起来。

赵瑀倒吸了口气,“不可”二字已是脱口而出,但李诫好像没听见,手上根本没停。

她无力反抗,也只能任由他去了。

微凉袭过,稍微平抚了热热的痛感,的确舒服不少。

一床薄被盖在身上,李诫揽着她,轻轻道:“睡吧。”

赵瑀也的确累了,窝在他怀中,顷刻便睡熟了。

再睁眼已是清晨,灿烂的阳光下,一池碧水在风中荡漾,岸边柳丝如烟,略远处一大片桃林,如喷火蒸霞一般,清风拂过,当真令人心旷神怡,诸般烦恼都消散不见。

李诫慢悠悠摇着橹,看她醒了,因笑道:“昨晚折腾得有些狠,你且靠在船头别动,等会儿下山,我抱着你走。”

赵瑀见身上穿戴整齐,知是他帮忙,脸色微红,低头说:“没人的地方允你放纵些,有人了你还是收敛些吧……你不要这样看着我,羞也羞死了。”

李诫轻笑,“好,听你的。”

小舟出了南溪,二人弃舟登陆,李诫叫了顶小轿,正午时分就到了县衙。

远远就看到县衙大门前的红灯笼撤掉了,几个衙役正忙着挂白布,换白灯笼。

李诫猛地一惊,立刻意识到有大事发生了,不待他问,刘铭已从内出来,脸上的表情似喜似哀,“东翁,皇上驾崩了!”

虽早有猜测,但这消息太大,李诫脑子嗡地一响,失声叫道:“什么时候的事?”

“刚刚接到的,诏书已明发,东翁赶紧去迎诏。”

李诫吩咐轿夫直接将小轿抬进后宅,低声嘱咐了赵瑀几句,匆匆换上素服,走了几步却停了下了,问道:“郑县丞呢?”

“在大堂。”

“你悄悄把他叫出来,我在二堂影壁那里等他。”

约莫一盏茶功夫过后,郑县丞满脸凄容地过来,拱手道:“大人,有何吩咐?”

李诫微眯了下眼,冷冰冰道:“吩咐牢头给我开门,姓计的不能留了。”

郑县丞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多少有点神情恍惚地反问道:“您说什么?”

“大牢里的计庄头,”李诫口气阴寒,一字一顿道,“必须马上做掉!”

“可、可还没给他最终定罪,而且死囚要皇上朱笔勾画,咱们没这个权力。”

李诫眼皮一闪逼视道:“就是要私下杀了他,新皇登基,肯定要大赦天下,如果庄王世子替他求恩典,皇上是应还是不应?”

“庄王掌管宗人府,是唯一的皇叔,不应,太不给这位老亲王面子但若是应了,寒了下头办事人的心不说,今后凡是涉及到宗亲勋贵的田地案,可如何处置?”

郑县丞瞠目望着这位县太爷,哆嗦着嘴唇说:“你的担心不无道理,但万事自有圣心裁度,你我只需听令行事便可。……你胆子太大了,这事有悖律法,不成,决计不成!”

李诫默然半晌,忽长长一揖到底,“郑大人,我是潜邸出来的,皇上对我有救命之恩,我没什么才学,不能替主子分忧,但也不能给主子添乱。请您念在我一片忠心的份儿,给通融一下,您放心,这事儿不经他人手,我亲自要他的命,就算今后翻腾起来,你们只说不知道就行。”

这人天不怕地不怕,平日里谁的帐也不买,今日如此诚挚,甘愿给自己低头,郑县丞也不禁动容,长叹一声道:“罢了,老郑佩服你是个人物……我把狱卒都叫出来,剩下的,你自己见机行事。”

李诫嘿嘿一笑,拱手作别。

忙乱的一天过去,县衙后宅也早摘了红灯,但凡有点鲜艳颜色的都换了下去。

屋里燃着白烛,赵瑀半卧在床,靠着大迎枕,和脚踏上的蔓儿说着闲话。

蔓儿一边剥着花生,一边眉飞色舞道:“晋王爷登基,老爷算是熬出来了,过不了几天肯定重新重用!”

赵瑀没有她那么乐观,微蹙着眉头道:“你可别忘了,当初老爷扣押举子,可是把先皇气得不轻,我就怕有人拿这事说话,再参老爷一本。”

“老爷多大能耐能把先皇气死?”蔓儿不以为然道,“就算有人弹劾,皇上也不会搭理他,老爷算得上是皇上的心腹,若是识相,他们就该早早巴结。”

其中干系复杂,不好对蔓儿多说,赵瑀幽幽叹了一声,只盼自己是多心。

但有时候不好的预感往往特别灵验。

二十七天服丧期一过,皇上给李诫的旨意就到了就地免职,即刻押送上京!

毫无预兆,别说赵瑀几个,就是李诫自己都没想到。

然看着面前身着飞鱼服的锦衣卫,李诫也不得不相信这的确是皇上的意思。

他双手一摊,苦笑道:“老几位,可否等我安置好家人再上路?”

来人的语气并不好,“圣谕是,即刻!”

李诫无法,只能脱去官袍,上了囚车。

赵瑀追了出来,隔着囚车说:“相公,我和你一起回京。”

李诫张张口,想劝她又不知道说什么,遂将手腕上的铁链抖得哗哗响,满不在乎地挑眉一笑,“娘子,咱们便杀回京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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