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光安陆州。
兴王朱佑杬放下手中的书信,一张略显苍白的脸上写满了烦躁二字。
一旁的案桌上,已经堆放了十几封同样的书信。
“怎么样,王爷还在书房?”
“回王妃的话,王爷都在书房坐了一天了,谁也不让进去。”
王妃蒋氏担忧地看了看紧闭的书房大门,说道:“那也不能不吃饭啊!”
“奴婢去问过,但是王爷说了,任何人不得进入书房,实在是……”
蒋妃挥了挥手,说道:“行了,你下去吧。”
“奴婢告退!”
眼见天色已晚,蒋妃犹豫半晌,还是推门走了进去。
朱佑杬脸上带着愠色,抬起头看了看,眼见是自己的王妃,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王爷,该吃饭了。”
“你们先吃吧。”
蒋妃走到朱佑杬身前,柔声问道:“王爷究竟是为何事苦恼,茶饭不思?”
朱佑杬指了指案桌上的书信,说道:“京师出大事了。”
“啊?”
蒋妃这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大明太祖高皇帝遗训,后宫和宦官不得干政,虽然身在王府,但是依然要遵循这个规矩。
京师的事,必然是政务,按理说自己应该避嫌的。
可是,现在想装作不知道也不可能了。
“陛下得了怪病,至今昏迷不醒,朝中无主,有大臣上书,推举本王入朝摄政。”
朱佑杬似乎也没打算避着蒋妃,他现在心里很烦躁,需要一个人来倾诉。
“这……”
蒋妃一下子不敢吱声了,这种事别跟我说啊!
“爱妃觉得,本王现在该怎么办?”
“此乃国家大事,臣妾不敢多言。”
蒋妃此时很郁闷,我只是进来喊你吃饭的,其他的,我不知道啊。
“爱妃莫慌,现在没有外人,你替本王拿个主意。”
蒋妃纠结了半晌,然后说道:“臣妾认为,眼下对王爷是个机会。
也难怪蒋妃这么痛快,这可是从王妃直接晋升为皇后的的机会,千载难逢啊!
朱佑杬看了蒋妃一眼,摇了摇头,说道:“妇人之见。”
蒋妃脸色发白,赶忙说道:“臣妾胡乱说的,还请王爷恕罪。”
朱佑杬淡淡说道:“你可知这些大臣为何会支持本王?”
“这……臣妾不知。”
“他们这是把本王向火坑里推呢!”
蒋妃不敢再多言,只是静静聆听。
“爱妃想想看,本王入朝摄政,如果陛下有一天醒过来,会怎么样?”
“若是陛下醒来,王爷自当功成身退。”
“笑话!”朱佑杬苦笑一声,说道,“你见过哪个王爷坐上龙椅,还能下得来?”
藩王夺权,大明朝历史上是有过的。
前有朱棣发动靖难夺权,后有朱祁钰在土木堡之后“被迫”登基,他不知道的是,二十多年之后,他自己的儿子朱厚熜也是以藩王的身份登基。
藩王入朝,要么是来硬的,把皇帝赶走,要么是皇帝无后,只得从藩王中挑选皇储,如果是兄弟二人商量着办,那就很奇妙了。
什么都能商量,唯独皇位不行!
大明朝曾出现过二帝同天的诡异场景,就是朱佑杬的爷爷朱祁镇和朱祁钰。
朱祁镇御驾亲征,朱祁钰监国,然后朱祁镇被俘,朱祁钰继位,其实这个过程也还算合理,问题是朱祁镇又回来了,这下子出事了,这个皇帝谁来做?
若是朱祁镇重新掌权,那么,拥护朱祁钰的那些大臣们怎么办?
这个时候,朱祁钰已经是身不由已,他必须将大权牢牢掌握在自己手中,所以,废太子朱见深,立自己的儿子朱见济,彻底将朱祁镇踩在脚下。
可是,朱祁钰千算万算,却没算到朱见济早夭,自己又病重,才让朱祁镇有了翻身的机会。
“就算本王愿意退出,身后那些大臣们会同意吗?就算本王最后坚持回到安陆,陛下又岂能容得下我?”
蒋妃想了想,说道:“王爷可暂代朝政,待太子年长,便将大权交付于太子手中,陛下宅心仁厚,对王爷也是爱护有加,应当不会为难王爷的。”
“爱妃又错了,陛下仁厚不假,对本王的爱护之情也是真心实意,但是,这一切的前提,是本王不会染指朝政,倘若本王在陛下昏迷的时间代理朝政,陛下还会像以前那样对我吗?”
越说下去,朱佑杬脸色越是难看。
“就算将大权交付于太子,待太子登基之后,怕是本王依然不得善终。”
“王爷尽心辅佐太子,如何不得善终?”
朱佑杬摇了摇头,说道:“身在帝王家,本就是一种无奈,如今既然已经就藩,还是远离朝堂为好,眼下虽然看似大好机会,但是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
“那王爷的意思,是拒绝进京?”
“如果本王答应入朝摄政,那么,只有两个结果。要么,掀起一片腥风血雨,整个朝堂大清洗。要么,本王阖族死无葬身之地。一旦迈出这一步,便是兄弟相残,血流成河,再也没有回头路可走。”
蒋妃在一旁听的目瞪口呆,没想到事情今日严重到如此地步,怪不得王爷愁的一天饭都没吃。
将憋在心里的话说了出来,朱佑杬才感觉好受一些。
“爱妃替本王研磨,本王要上书朝廷。”
蒋妃赶忙拿来墨,朱佑杬沉思片刻,提写下一封奏疏。
“臣弟朱佑杬问圣躬安,弟闻陛下病重,心中甚是焦虑,夙夜忧叹……”
其实,朱佑杬原本是有机会当皇帝的,当初朱见深宠信万贵妃,朱佑樘出现之后,万贵妃认为自己的地位受到威胁,便将目光转向朱佑杬,打算扶持朱佑杬为太子,这样,自己仍然能把持大权。
但是,满朝文武皆反对朱见深废太子,此事最后才不了了之。
弘治皇帝也确实对自己的弟弟疼爱有加,亲自为其选妃,主持婚礼,然后挑选了湖广安陆这块较为富庶的地方作为朱佑杬的封地。
朱佑杬对自己这个皇帝哥哥也从来没有逆反之心,如今朝中无主,便公然上书,支持太子监国,以此表明自己的心迹,断绝朝中某些臣子的野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