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铁了心要找到惠安,身边也会做些吩咐。寺里和尚练功时辰早,送来斋饭也是按他们的作息来,就算母亲不问,冯妈妈也被叮嘱了多多留意,见那小和尚送饭来,定是要左敲右击盘问一番。
说不得卿谷还没知道,冯妈妈就回禀母亲了。
抬起脸看着昏黄模糊的铜镜里映出的脸蛋,干净平滑的脸颊缀着星星点点挂在脸上,这副模样走出去怕是都能把三岁小孩吓哭。
今后说不得那些为父为母的威胁自己吵闹烦人的孩童,就拿我来说事儿了!
比如,再这样闹就让莫家小女半夜来抓你丢进山里喂老虎。
或是,不听话就会变成和莫家小女那像是长满疹子的脸一样。
想到此,不禁噗嗤一乐。
“姑娘是怎的如此开心?”卿谷拆开缠着药草的丝带,沾热水拧了布巾替我擦去草药留下的褐色汁液,听我发笑好奇问道。
我笑,侃道“卿谷不如略猜一二。”
小丫头低头作沉思状,不过顷刻抬头“奴婢榆木脑袋,就算挖空心思那也是想不到的,姑娘快别卖关子了!”
我笑盈盈的给她讲了刚才所想,卿谷不笑,反倒红了眼眶圈儿,替我重换了药草,抽噎道“姑娘遭此一劫,心中定是难过的紧,却还非得强颜欢笑……”
我嘴角一抽,顿时没了笑意,转为无奈。
我这正主没觉多委屈,她倒替我难过完了。
遂转移话题,咳了两声“卿谷,你上次来时不是说这寺里栽了卢橘,现下时节成熟,不若等会你领我去看看……”
正说着,房外传来细碎声响,卿谷动作不停三两下抽了纱条绑稳系紧。
“卿谷,姑娘可是起身了?”声音稍低,听来是母亲跟前的冯妈妈。
卿谷看我一眼回道“姑娘已起了,妈妈快进来说话。”
淡青色门帘挑起一边,冯妈妈碎步至跟前,微微行了一礼道“姑娘,夫人让老奴代为传话,叮嘱今天姑娘不可逞能出门,须得在院中静养,起身走动也是不行的,免得平白扯了筋骨,反倒浪费这包几回的药草,也给人提心吊胆的不得安生。”
我露出笑容,没答话,使卿谷抬了个杌子来,慢声道“冯妈妈这奔来跑去,快先坐下小息片刻。”
冯妈妈躬身推辞,我又道“冯妈妈何须如此见外,你自母亲未出阁时便时时陪在身旁鞠躬尽瘁地效力,母亲大婚后这许多年又多有帮衬,便是我也得尊上几分,快些坐下,可别再推辞。”
冯妈妈又辞了辞,少顷坐下。
我捻了卿谷端来的糕点,状似随意地开口“冯妈妈,我听说今日有佛讲,像是这寺里颇有名声的慧悟大师作讲,可是来了许多人?”
冯妈妈倒了杯温水端给我笑道“姑娘说的不错,夫人一月前就知道今日有佛讲,这番才特地赶来。”
我一口气喝完茶碗里的水,听言生出疑惑“这慧悟大师都讲的什么?怎的如此受人追捧。”
冯妈妈接过我手里空着的茶碗,一手抬起拍拍我的背“姑娘从不在意这些佛啊道啊的,自是不晓得,我随夫人来这祈福许多回,几番下来倒也觉得那慧悟大师讲的佛事经法比之其它人讲的更能听进去,不单只这点,讲佛后这慧悟大师按照惯例五天内众人可前去佛堂寻他,请他算些运气姻缘,哪怕是只开个平安符,也是极灵的,是以人人都奔着后头这些来。”
我来了兴趣,往前凑凑身“这慧悟大师真有这般神奇?”
冯妈妈取了折扇为我摇着回道“老奴想来,慧悟大师定有些真本事,才得了众多贵戚夫人的交口称赞。”
众多贵戚夫人?我拍拍案几“今天可是会来些贵人?”
冯妈妈笑着点头“正是,夫人本是想带着姑娘一起听佛讲算算气运姻缘的。”
我暗道,还好受了伤去不了,让我听佛讲岂不是让我大庭广众之下,佛祖普光照耀之中,明目张胆的冲瞌睡不是!
到时候指不定得被寺里身体矫健的武打和尚扔出佛门,如此为莫家门楣蒙羞的事情,还得被父亲和莫名那个睚眦必报的小肠子给呵斥几天?
才真真是天下的笑谈了。
思及此又堆了笑向冯妈妈道“如此说来,这佛讲也快到时辰了,我就不硬留妈妈了,免得母亲怕是要来找了。”
冯妈妈站起身退了两步“老奴这就告辞了,烦请姑娘今日务必在院内好生养伤。”
我连连点头回应“那是自然,我本就不喜多动,这会更是连挪个腿都不愿的。”
冯妈妈放下心来,退着出了门。
我吐出口浊气,突然觉得累的慌,这两日说的字儿加起来都比一月的多。
胡乱吞了些粥食,倚着软榻闭目养神。
卿谷本要抬了药喂我,观我神色不耐,斟酌片刻还是端药出去了。
模模糊糊间觉得房外有些嘈杂,不过一瞬又恢复了平静,也不再管,安心理得地睡过去。
睡沉的前一刻想着卿谷今日给我挽的鬓发甚是好看,我叫不上来名,只觉我这般中下之姿竟也衬得清丽几分,不过两个时辰又被我打散,倒是可惜。
下次还是让卿谷随便挽个简单的了事才好。
……
这一天不知过了几许,身体昏昏沉沉,醒醒睡睡,循环反复。
本打算趁今日母亲听佛讲,悄悄带了卿谷去后山看看,这会儿只得落空了。
偶清醒一会,见到母亲又带了昨日那个小大夫来给我诊治,这次算是看清了小大夫的面容,倒与平常那些清秀书生无二,看神色却沉稳如医术老道的老翁,照常摸了脉,扒开我眼皮看看,像是又重开了药方给卿谷。
只说伤及肋骨,发热是正常反应,但也要降降热,以免上了头。
上头的隐意不就是说怕把我烧成蠢儿?
兴许是高热得眼花,恍惚间,我在小大夫扯着袖口方便写字而露出的腕间看到一块如铜钱大小的印记。
果真是热迷糊了,我摇摇头。
小大夫的话约是吓唬住了母亲和卿谷。
母亲连着在我房里坐了大半日,走时嘴里重复着要卿谷仔细看我。
小丫头神经紧绷,硬是强撑着守了我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