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后退几步,扶住一旁的直背高椅,露出惊恐害怕的神色,嘴唇哆嗦两下,结结巴巴地指着案几“这…这…谁……谁要害我……我……我从未与人结怨……”
我状似说不下去,一手悄悄扭了一把自己的肉,疼得眼泪直逼出眼眶。
小大夫脸上表情不变,看向我的眼里带了几分了然和复杂。
不错,和聪明人打交道就是爽快,这么快就猜到原委了。
我悄悄啧啧两声。
“阿弥陀佛……莫施主放心,既是发生在寺中,老衲定然会教人查清,给莫施主一个交代。”
慧悟大师两手合起,有些悲天悯人的意味。
我抽噎两下,抹着泪道“有劳大师,我……我本就是同母亲来上个香,却接二连三教人害,好在昨日有人探望,将晚便歇在母亲院里未曾回来,若是回来……我……”
说着又抠了一把自己,眼泪滚滚而下。
疼!太特么疼了!肉都要被抠出来了!
我甚至能感觉到流下的温热的血。
不由暗暗佩服宫里你争我夺的众位美人,身上得自己掐出来多少口子啊!那岂不是浑身没一点好肉了!
慧悟大师面染愧疚,连连保证说定会抓住歹人。
末了掏出一个白陶瓷瓶递交给卿谷,说是两年前从他师兄慧空那儿得来的复肌膏,现今赠与我聊表歉意。
我歇了眼泪,不免惊讶。
这算是……因祸得福?
小大夫看了看卿谷手里的膏,面色难言。
我估摸大约是没想到我能这么轻易得到那日他口中万金难求的药膏,同为大夫,他还未曾得到过慧空的一粒药渣子,心中难免郁郁。
我有些得瑟,本是还想期艾两句,瞅见冯妈妈对着我眨眼,看天色不早,遂不再浪费时间,鉴出杀手锏——袖子里藏着几瓣葱管抬手拂过鼻尖,眼睛一辣,又逼出三两滴泪花。
泪眼朦胧的恳求慧悟大师务必要揪出毛贼,再有另一本佛典相赠。
老和尚正犯难,不知从何吩咐。
小大夫忽然出声,面无表情的给了个调查方向“这药粉乃是蝎竹香,只有边陲高地有,据我所知,只有三品以上的人才拿的到。”
我暗暗记下,预备回京着媨妩探查一番。
慧悟大师听后面色凝重,三品,不是世家贵胄,就是大家清流。
他小小一个和尚,还不能得罪那些高官,偏他刚才做出了承诺,佛曰,出家人不打诳语,这事儿要解决,只有报给皇帝知道。
我隐晦一笑。
不错,要的就是人尽皆知。
只有闹大了,高椅那位知道了,才能减轻如今对莫家的猜忌,转而怀疑这次是有人下死手要斩断莫家枝叶,顺藤摸瓜,自然就会不由联想到莫家这次的事情。
只要皇帝存了疑心,必然忍不住自己派人去查,如此一来,莫家此次,才会将计洗清罪名。
我舒了口气,紧绷的身体放松下来。
出了寺门。
在方丈主持及慧悟的注视下,悠悠然蹬上落阶。
仿佛听到他们松口气的声音,我转头弯眼露出一笑,轻柔柔道“小女在此谢过贵寺款待,过些时日,小女再来贵寺还愿,到时定多捐些香火钱。”
闻言,方丈主持和慧悟胡须抖了抖,勉强出声“莫小姐能来,自是本寺的福音。”
看着慧悟面上罕见的忧色,我心中涌上些许歉意,对着后方大殿里慈眉善目的弥勒佛告罪。
佛祖在上,莫笑今日真不是有意做戏给诸位弟子找麻烦,只不过是为讨个罪冤洗清,不得已出此下策,您在西天千万不要怪我做了这一点点的戏哈,以后每年我给您多多捐些供奉香火哈!
来时母亲怕我半路跑人,严明我与她同坐一辆,回时没了这个顾虑,大大方方让我独自坐莫名派人送来的马车了。
马车套了两匹马,宽敞的马车内铺着薄薄的蓉覃毯子,堆着三两垫袱,坐在上首稍稍稳当,不似来前颠簸得厉害。
因天气闷热,卿谷未曾点香,倒洒了些卢橘汁儿,撩起一侧边的帘布勾住,徒留白纱垂悬,风徐徐送进,清香萦绕。
不觉炎热,倒觉清爽。
卿谷跪坐一旁,沾了些乳白的膏替我细细抹在脸上的伤口处。
伤口结痂,不如初时刺疼,反是冰冰凉凉的。
我眯起眼,疲懒的打了个哈欠,直觉眼皮不住往下黏。
脑子不由想起刚才在院中一番情景。
为了防止慧悟万一出尔反尔压下事儿,临了我把手里的佛典赠与了钦天寺,慧悟面色才好看了几分,阿弥陀佛地走了。
小大夫到写完药方,挥挥衣袖要走时,脸上神色都是变幻莫测的。
想到小大夫,我就一阵头疼。
不为别的,就为三番两次欠了这小大夫的人情。
如一众医者书生,向来自认清贵高节,把金银视为阿堵之物。
这个人情怕是不好还。
马车微晃晃悠悠,困倦更甚。
合上眼皮,面颊被微热的风一抚,睡意沉沉。
睡去时犹自想着怕是要和医馆抢抢病人,给小大夫多拉点客源,散播散播名声。
毕竟清流之人,最重的不就是名声嘛。
想是浅眠,最后却睡得死沉。
再睁眼时,耳闻人声嘈杂,熙来攘往般热闹。
我撑着小几坐直,扒开白纱,才观原是进了京。
“哎!姑娘!这会儿正走闹市,不可掀帘啊!”我才将撩起一边,卿谷就眼尖地制止我,又忙把淡青布帘子放下遮得严严实实,车厢暗了下来。
我不情不愿地放下手,心道这小丫头倒是越发啰嗦了。
索性又扶着小几歪歪的靠在垫袱上,半眯着眼养神。
一手四处摸索吃食。
卿谷砖头瞧见我正拿了肉干要往嘴里塞,急忙扑过来一把夺下。
气道“姑娘!这肉干可是加了诸多辅料,于伤口愈合不利,夫人是交代了您不能碰的!”
又问“奴婢可是记得把这些都收拾干净的,您又是打哪儿摸出来的?!”
我正要不满,听此后一句一噎,摸了摸鼻子,转脸看向一边。
我会告诉你,我为了随身装些保命的小刀之类,特意叫人在外衫内里多多缝制了两个口袋?
如今,倒是正好方便藏肉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