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以卿找到唐小渔他们的时候,三个人正看得起劲。
小家伙人小怕别人挤他,在唐小渔脚边扭来扭去,也不肯要夏平安抱他,因为生他的气平安哥居然才来一天就被唐小渔收买了,看着他被她欺负都无动于衷!果然,这个女人就是居心不良!
唐小渔无奈只得抱起他,小家伙是个壮实小子,只抱了一会,就觉得手臂酸痛,偏偏这小子讨厌她归讨厌她,奴役起她来也毫不手软,小手环在她的脖颈上,看耍杂看的咯咯直笑。
偶有人群挤来挤去,唐小渔也随人群挤来挤去,夏平安在身边左挡右挡,下一刻唐小渔觉得手上一轻,压在臂弯上的小家伙已被人抱走了。
唐小渔抬头一看,唐以卿高大的身躯罩在身侧,小阿锦被接过去,骑到他的肩膀上,看得更加清楚的某个小家伙欢喜的哇哇大叫,唐以卿一手扶着乱动的他,一手递给身边的人一根冰糖葫芦。
唐小渔身高只到这人的胸口,要看他需要微微抬头,冰糖葫芦递到跟前不好让人一直伸着,犹豫了下还是接了过来。
小家伙脆声脆语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小渔姐姐不是说吃糖会把牙吃坏掉吗?”说完还故意把冰糖葫芦咬的嘎嘣响。
唐小渔脸一红,默默咬了一口冰糖葫芦,装作若无其事转过身去继续看表演。
身旁传来低低的笑声,胸腔震动就在耳边。
这对父子,真是一般的恶趣味!唐小渔狠狠咬下一口糖葫芦,酸酸又甜甜。
看完杂技表演,小阿锦硬拽着马车不肯上车,三人便在大街上慢慢走着,冬日的正午有太阳光浅浅的照着,照在身上暖烘烘的,小阿锦到底是小孩子好奇心重,一会拉着唐以卿去看这个,一会拉着他去看那个,唐以卿全程笑盈盈地陪着,一脸宠溺。
几人在街上东逛西逛逛了一个下午,中途还在小摊边吃了热腾腾的面,等到夕阳西下,寒风露起时,小家伙才意犹未尽不情不愿爬上了马车。
唐小渔发现了一个很奇怪的事情,一般的小孩看见喜欢的东西都嚷着大人要买,可小家伙虽然东看看西逛逛,但是一路逛下来最后却什么都没有要唐老大给他买,她觉得十分好奇,便问坐在身侧的小家伙,“那些东西都不喜欢吗?”
“喜欢呀!”
小家伙回答的理直气壮:“喜欢又不一定要买,我父亲赚钱很辛苦的,家里要是没有钱了他就要赚钱养阿锦,赚钱要出门,出了远门就没有办法陪阿锦了。”
唐小渔听完心里酸酸的,“那你刚刚为什么还要我给你买冰糖葫芦,还有糖人和面具呀?”
小家伙像看白痴一样看着她,“用你的钱,又不是花爹爹的钱!”
唐小渔:不愧是资本家的儿子。
马车摇摇晃晃没走多久,小家伙头一歪靠在她身上睡着了。唐小渔让他枕在自己膝盖上,又把马车上备着的毛毯给他盖上。
小家伙闭着眼头拱了拱,下意识依偎着贴近她的肚子,也不像醒着的时候那样排斥她,安安静静睡着,呼吸轻轻。
她眼神柔了下来,和小家伙相处了一天,好像慢慢也能理解,这个小孩为什么脾气这样不好了,因为没有安全感,越是没有安全感的孩子,越希望得到父母的关注,不惜以各种被人称之为调皮捣蛋的行为,来吸引大人们的注意。
她一开始只是以为这个小家伙被富养着长大,从小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所以难免性子刁蛮,娇横一些,其实是缺乏爱吧。
至于为什么一见面就排斥她?她想大概是因为他母亲吧。
马车直到回了飘香楼,小阿锦都还在睡,唐以卿一脸歉意从她怀里抱起他送回房去。
等在一旁的夏掌柜给了她一封信,这是唐小渔第一次收到宛青的来信。
信中宛青告诉她,她现在在一个叫吴阳的地方,那个地方山清水秀,民风淳朴,她有意在那里多留一段时间教那里的孩子们弹琴。
她在信中描绘了很多当地的美景和淳朴,从字里行间就能看到那里生活的祥和,宛青还说,那里在一个唐氏家族庇护下,有别于盛京的繁华,是另一种人间的宁静。
唐小渔看到这里神色古怪,江南,吴阳,唐氏家族。
唐老大也是江南来的世家大族,会是宛青说的那个唐氏吗?庇护一地百姓安居乐业的唐氏家族?
唐小渔不好直接去问唐老大,但是她可以去问夏掌柜呀。
夏掌柜虽然不便说唐氏家族的私事,但唐小渔问的是唐家在江南的事,而且信中说的是好事,是义举。他没什么不能说的。
“唐家在江南经营了数代,是江南首屈一指的存在,在江南地区受过唐家恩惠的人数不胜数,甚至有些小地方的百姓把唐家当成了神邸一样的存在,这个吴阳就是其中受过唐家庇护的一个地方小镇。”
夏掌柜为自己倒上一杯茶,神态有那么一丝高深莫测:“其实说与你听也无妨,你还记得当初素纸丫头上门说你是沅家小姐的时候,我曾跟你说过,沅家在圣太祖开创大兴朝时,是“兵”的存在吗?那我现在告诉你咱们东家所在的唐氏家族在圣太祖时代,就是“粮”的存在。”
唐小渔听得震惊。
夏掌柜与有荣焉:“当初圣太祖起兵,一度曾因为兵粮紧缺而节节败退,是你们沅家开山冶铁造兵器,而我们唐家当代家主倾尽所有家财为圣太祖筹措粮食,虽也有些夸张成分,一家族之财力怎么可能打得下整个江山,但确实当时也是倾尽了家财帮过圣太祖打江山的,正因为有这种根深蒂固的世家大族做表率,后面才有第二第三个世家支持圣太祖,圣太祖才能熬过缺兵少粮的艰难时期……可以说沅家与唐家是圣太祖当初能创下大兴皇朝的两大功臣。只不过后来沅家放弃高官厚禄,换得了朝廷的一座矿山和世袭朝廷监管开采铁矿的权利。而唐家也同样放弃了高官厚禄,退居江南,成为当地的名门望族,代代遵循祖训家中子弟不入庙堂,低调行商。唐家经过几代传承,如今终于成为了江南首屈一指的大家族,也遵从祖训,一直庇护着江南的百姓。”
“那唐老大?”
“东家正是这一代唐氏家族的家主。”
唐小渔震惊的不行,看着夏掌柜喃喃自语:“真的有人可以做到不恋慕权势,放弃建功立业的机会在市井之中隐没吗?”
夏掌柜哭笑不得:“什么权势建功立业!不过是急流勇退,退居一隅以保家族太平而已。”夏掌柜好久没与人说过这些了,一时开了个头,便有些刹不住脚,左右看了看,见周围没有人,忍不住低声对唐小渔说:“开疆拓土不容易,守业更加艰难。你以为朝廷的高官厚禄、封相拜爵是那么容易守得住的?那几个侯府祖上哪一代不是跟随着圣太祖出生入死打下的荣耀,传到如今这一代除了忠义侯府恩宠不衰,勇毅侯府没有了,另外两个侯府也日式渐微慢慢没落了,……如今,朝堂形势不明朗,那三个,实则……唐家怕是想退居一隅也难咯。”说到这里,突然意识到议论这些大不妥当,便急急刹住了话,还是忍不住叹了一声。
唐小渔,却敏感的从这几句话中察觉到了一些夏掌柜的担忧:当今皇帝早年因身体状况导致政权旁落,权力分散,虽早立了太子,但大权一日不能收归在皇帝手里,局势便一日不能明朗,便一日有人妄想,难免会有人想效仿当年圣太祖有兵有粮才得了天下……
唐小渔好像突然开始理解了,为什么唐家那么大的家业,在盛京不过开几间小铺都要那么低调行事,夏掌柜更是口风严紧,从不在人前吹嘘飘香楼东家的身份,这其实也是一种保护吧,树大招风,物盛招人记,财大惹人觊觎。
但是今天为什么夏掌柜会有意无意跟她说这些呢,唐小渔猜想,或许是因为她是沅家小姐的身份吧。
但沅家早已把矿山献给了朝廷,如今帮着朝廷监管开矿事宜,只是如今沅家并无男丁只有一个沅老太爷,这监管的权利还有多大就不得而知了。
而且这沅家作为地方势力,有没有成为哪一派的人?手中如果握着开矿权利,又能不能独善其身?
唐小渔从前觉得朝堂这些事离自己很遥远,突然又觉得自己好像一直深陷在其中,虽然她自己一直不愿意承认,但那桑祁王的阿柒、山西沅家的沅江溪、江南唐氏家族的唐小渔,这些理不清的关系,像一张密密织就的大网把她缚在其中,冥冥中好像有一双无形的大手,把她一步一步往漩涡中推。
冬日里夜长日短,要是赶路的话,天还没亮就要动身了,不然等天光亮透,没走多久天又要黑了,天黑就不好找地方下榻,更深露重天气也更冷,不好赶路人也辛苦。
黎明时分,一辆简朴的青帷马车,终于在城门前停下了,此时天色还未亮,马车显然是披星戴月走了一路。
还没到开城门的时辰,城门前只有两三个赶着牛车满载着蔬菜瓜果的菜农小贩缩着手脚在低声聊天,菜农看了一眼这辆普通的青帷马车,没什么特别的,也没在意继续和边上的人聊天。
今天是除夕,他们这些要为生计奔波的菜农,要赶早来把菜卖掉,要是往常这个时辰城门早就聚满了等着要进城的人,但今天普通人家都会留在家里准备除夕了,比如贴对联、挂灯笼、准备食材什么的,这么早就有马车等着进城的,应该是从外地赶回来吃团圆饭的吧。
马车一角有人掀起车帘,露出了一张书童打扮圆圆的脸,那书童探出车窗看了一眼天色,朝马车里的人说道:“公子,还有不到一刻钟,应该就到开城门的时辰了。”
“嗯,等下直接回东来街。”马车里一个清清浅浅的声音响起。
东来街?忠义侯府好像就在那条街上吧,占据了整条街三分之一的场地呢。除了忠义侯府,周围也是其他士族世家的府邸。
这人是谁呀?几个正在聊天的菜农小贩好奇,顺着马车被掀起的车窗看去,只来得及看见一抹天青色的锦袍衣角,那车帘便被书童放下了。
过了大概一刻钟,城门重重吱的一声被人两边拉开了,青帷马车跟在菜农小贩的牛车后面,等轮到马车查检时,马车上的车夫从怀里掏出一个令牌在两名守门官兵面前一亮,马车便毫无阻碍进了城。
身后守门的两个官兵彼此对看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讶,这个令牌,不是远在天边的那位世子的吗?还有这辆马车也很眼熟啊。
马车进了城,街道上依然空无一人,天色未亮,只有天边一点点鱼肚泛白,马车行驶的飞快,迎面的寒风刮在脸上,赶马车的车夫眉都没皱一下跟北疆寒冬腊月的风沙夹着沙粒子刮在脸上火辣辣的疼相比,盛京的这点寒风简直像是温柔的抚触了。
青帷马车在忠义侯府门前停下,石墨率先从马车上跳下来,也不等身后的人直接便跑上台阶上前去敲门,忠义侯府的大门紧闭着。
敲了几下门内无反应。
石墨转头看向马车,自家公子已下了马车正大步迈上台阶。
他转过头去继续大力砰砰砰地敲门。
主仆两人在大门外的寒风中站了好一会儿,直到大门传来门栓被拉开的声音,紧接着大门吱呀一声打开了一条门缝,门后有人嘟囔着问了一句,“谁呀?一大早的来敲门……”
一个门房,睡眼惺忪,从门缝伸出头来往外看。
待看清门外站着的两人,那门房瞬间睁大了眼睛,结结巴巴,“世,世子!”
苏辞知道也不能怪门房的太懈怠,这些年忠义侯府虽荣光犹在,但一来父亲忠义侯常年不在侯府,而自己的母亲,侯府的当家主母一向深居简出很少与大家来往,与其他世家的内宅几乎不走动,占地最广的侯府在整条东来街反而是门庭最冷落的一家,门房估计都许久没遇到过这么早就有人上门来敲门的情况了吧。
门房确实震惊,天未亮就有人上门来敲门的情况他已经好多年未曾遇到过了,一年有三百六十五日,其中有三百六十日侯府是门可罗雀的,剩余那五日便是几个比较重大的节气,各家看在侯爷的面子上,来做面子情送礼的,就算送礼也只是交给门房或福伯登记一下茶水都不喝就走了。
所以刚刚听到敲门声的时候,他还以为是在梦中,翻个身继续睡了一会呃,一会是多久?
大冬天的那门房后背都是冷汗,自家这位世子虽不曾处罚过什么下人,但气场是真的吓人,府里的下人就没有不怵他的,哪怕夫人不管事,下人们也不敢造次世子虽然和夫人关系很奇怪,但人在边疆那三四年,东西隔三差五就有人送回来,世子这么做,目的是什么下人们稍稍猜一猜也能猜到三分,就更不敢有小心思了。
而现在自己这副睡眼惺忪的样子被主子看到了,甚至都不知道这位主子究竟在门外站了多久!本来没睡醒脑袋还懵着,现在更懵,凭着本能把大门用力敞开,恭恭敬敬把腰一弯再弯,“世子,您回来啦。”
“嗯。”
门房压得低低的头,看着主子天青色的衣角在门槛一晃而过,什么责备的话都没说,大步直接往里面走去。
门房咽了咽口水,重新活了过来,目送着这位主子走远了几步,自己撒腿就往另一边的小路跑去不能再失职了,得赶在世子进后院之前,赶紧把世子回府了的消息告诉管家福伯和其他同伴,得有人迎接呀!
一品诰命夫人是店小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