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人笑声终于渐渐消息。
再开口时,却又变回了男儿音。
“你猜得不错,我这儿本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可来都来了,还想走吗?”声音细腻丝滑,虽是男子的音色,却同最开始那醇厚的音色判若两人。
落珠定了定神镇静下来。
“你是谁?”
这人避开了话头反问:“这话,应该我问阁下才是。”
“你既然在这里守株待兔,恐怕早知道我是谁了吧。”她冷笑两声,目光如炬。
这人脸上又扬起笑容。
“阁下好好地发什么牢骚。陪我坐下吃盏茶才是正理。”
“咱今儿就直接点,你什么目的就赶快说,老娘别处还有事。”落珠被这态度惹恼了,火苗在她身子里蹿起来,“这么弯弯绕绕地,果然就是个不男不女的变态。”
这人听此损话却不脑,反而言笑晏晏,看得落珠瘆得慌:“来,坐。有什么话我们徐徐道来。”
她生生压下肚子里这口气,一展衣摆坐了。
“阁下今日来的目的,是这个吧。”这人突然从袖口取出一件器物,光泽佳润,如同毓天地之精华。
这是一只貔貅玉佩。
且不是一般的貔貅玉佩。
世人皆知燕王笃信风水,外出腰间定要佩一只两角貔貅翡翠辟邪。
她深吸一口气。
“你是……?”
这人又大笑起来。
“阁下想差了,我不是你要找的人。”
“你敢耍我?!”落珠气急,“你把话给我说明白了,否则别怪我不留情面。”她本来就是打算来极乐阁闹事、把燕王引出来对峙的,惹点人算不得什么。
这人止住笑声道:“若要说耍,那阁下进这店门那刻就已经被我耍了。不过若非我善心大发愿意耍一耍阁下,阁下的现在恐怕早身首异处了。”
“你何出此言?”落珠厉声质问。
这人陌生的眼睛凝视她,目光不知深浅:“阁下以为,你那拙劣的装扮,能遮住什么人的眼睛?便瞒过天下人,也瞒不过燕王身边那个贴身侍从。”
少女狐疑看他。
“阁下还有什么问题尽管问,能答的我会告诉你。信不信我自然也由你。”
少女语气软了下来:“问题自然是有的。”
“你很喜欢这茶叶?”
说完落珠自己也楞了一楞。
这句问话好像没经她脑子,顺理成章就从口中流了出来。
眼前这人一双陌生眼眸突然呆滞了片刻。
“没想到,你的第一个问题不是问我意欲何为。”
他呆滞的双眼很快恢复了神采,却好像浸染了怀念和愁绪。
他答:“我喜欢的不是茶叶,而是这泡了茶叶的水。”
这话……
怎么回事?好像她身体里有什么东西想要挣脱藩篱,有澎湃浪潮冲刷着堤坝。内心深处好像有个声音,在一遍一遍地向她哀号着什么……
愣怔恍惚间,如梦似幻。
却怎么听不清身体里那声音……
脑中灵光乍现,她隐隐想到一种可能……却不愿意再深想。
她肃起眉头。
“阁下想多了,我原是要问你为何要帮我的。”
“哦是吗。”这人语音较方才竟柔和了许多。“阁下心里,恐怕已经有答案了吧。”
“你要做什么,我如何知道?”她驳道。
一潭春水在眼前这个陌生的面庞上晕染开来,温柔得似要化开。
是她看差了吗……这人眼角竟有一丝宠溺。
她眨眨眼睛再看。
这人已缓缓直起身子不再看她,甩甩衣袖朝外间走,临走丢下一句话:“今儿你不嫌命大的话就呆在这,但凡出了这店门,我难保你平安。”
“你……”落珠还想继续问,就被一扇砰然紧闭的木门挡住了去路。
就这样……把本姑娘锁屋里了?
当我是你谁啊,可以这样由你高兴怎滴就怎滴?
她扑上前对着木门就是一顿拳打脚踢。
……
这木头材质不一般啊。
三两个回合下来,拳头红肿起来,木头那是完好如初。
她又呼天撼地地狂叫一阵,奈何门外无人应答。
反抗可谓耗尽心力,她拖着累极的身子往榻上一坐,靴子却被什么东西勾住了。
她低头。
是一只生锈的小锁。
塌下有一个地窖口,只是门被锁了。
她弯腰去摆弄那只小锁。
咔擦。
……就这样?
她盯着手上的断锁。
敢情这锁放着是观赏用的?
她难以置信地伸手去拉那扇地门,还真就拉开了。
这里面有微光透出,好像是一处暗道,不知会通向哪里。
去哪里也比被困在这里强。
她迅捷地钻了进去,轻轻阖上活板门。
地道只有一条窄小的通道,只够一人行走。她循着微光往前走。
不长。
很快就出了地表。
就出来了?
落珠犹自难以置信。
此时不该有连路追杀而来的剑客,或者有朝她飞来的暗器吗?
纵观天下也没有谁像她这样子,脱逃丝毫不用犯险的。
不不不。
刚才屋子里的地道就不该出现啊。
那个雌雄难辨的禁闭狂,莫非是个傻的?在关别人禁闭的屋里打个地道也就罢了,还上了把生锈到可以手动掰开的锁?
她四下看了看。现在所在的这个街巷好像有点眼熟。
这里不是早上进极乐阁之前的破巷子吗?
她记得只要往右拐就能见到极乐阁的招牌。
无数秘密未解决,她不想就这样离了去。
她循着记忆往右拐。
怎么回事?
极乐坊还是极乐坊,却好像顷刻间斗转星移了一般。店面大方体面,不是适才见到的那荒芜的样子。一块又大又红的匾额高挂,诉尽风光无限。
难道!
她匆匆回头。
迟了。
果然。
地道出口被封。她回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