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河区监狱。
丘树一到出工时间就凑到梁川身边去了,他觉得梁川好像没有不会的技术,开吊车铺沥青,无所不能。
他抓住每个机会跟他套近乎,梁川不回他,他就自顾自的说起了童年趣事,说他有个特别好的姐姐。
梁川拧螺丝的动作麻利干脆,监察员不住的点头。
最后梁川不忍心看他老是自说自话,便随口问道:“你姐叫什么?”
“我叫丘树,我姐叫丘杉,找先生看过说我们家缺木。”每次介绍两人的名字时丘树都会带上名字的由来。
梁川却是动作一顿,睫毛快速的忽闪过,“什么?”
“丘杉啊,川哥,我出去了介绍你们认识,我姐可漂亮了,要是她没对象的话我肯定支持你做我姐夫......”
丘树一聊起来敞开了怀忘了烦恼,喋喋不休的说有的没的,梁川的情绪和他来了个大反转,脑子里只剩丘杉的名字在回荡。
他的辩护律师和他最后一次见面时说到过这个名字。
“没办法了川子,酒店那天同时发生了你们两件事,只能用那件强奸案压住你的,你可是个军人啊,就算退伍了也不能让别人拿你的身份做文章,我只能引导舆论转向别处了。”
“就是让网络暴力攻击一个无辜的人吗?”
“强奸犯已经被抓了,关注度不会太高,只有从他身边的人下手,毕竟姐姐报警抓弟弟的情况不多见......”
最后无奈接受已成定局的结果,最后一个问题问的是她叫什么。
“丘杉,她叫丘杉。”
梁川身份特殊,所以案子耗时比丘树长,秦老板的家属不依不饶层层上告,各种纠纷源源不断,等他定罪入狱时丘树已经进来半个多月了。
他冷酷的眼神一听到丘树的名字,自动蒙上一层愧疚的柔和。
而丘树也关注到了他。
到这里的犯人居然一身正气,好像一道光,照进这些天萎靡不振瑟瑟发抖的日子。他小心翼翼的叫他川哥。
梁川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
***
徐家在孩子满月后就一个婴儿车扔到丘杉门口,丘杉下班回来刚好遇到徐家的人从胡同出去,招呼都没跟丘杉打,她到家门口就看见一个黑色的婴儿车停着,她拎着晚上的菜,手指间的力气被抽了个干净,她自己像一堆沾了水的烂泥,被由下而上生生的瓦解。
包和菜随意的扔在桌子上,婴儿车里的孩子有要醒的迹象。
孩子兴许是被丘杉笨拙的运送方式吵到,突然尖锐的哭了起来。在婴儿车里找到徐家留下的几袋冰冻母乳和一袋纸尿裤,所以之后的几天丘杉便以为婴儿日常所需只有这两件东西。
丘杉是抱起来也哭,放下也哭,丘杉把她放到床上,急匆匆的去解冻。关于喂养她一点经验都没有,不知道用什么器皿和到什么温度,只好把平时煮鸡蛋的小锅刷了又刷,到微微冒热气的状态。可是奶热好了丘杉有难题了,奶瓶呢?
此时孩子的哭声没有丝毫减弱,反而因为太用力把脸憋得通红。
丘杉端着锅不知道用什么盛,急得走来走去的,就差跟孩子一起哭了。
慌乱之中脑海里方明的名字像救世主一样冒出来,小宇一岁时他和妻子便分开了,他独自抚养过小宇一定有办法帮忙。
她赶紧去找包,单手从里面摸出手机,等待接通的时间里,她被希望冲昏了头,恍惚间觉得烦人的哭声停了,碍眼的婴儿车也离开了视线,而手里端着的,不过是她日常煮的几个鸡蛋。
电话无人接通的提示音瞬间把她打回现实,她清醒的意识到婴儿车里的人还在扯着嗓子哭,她端着的锅烧红了,一下烙到她胳膊上。
最后的解决办法是把奶倒进碗里,用勺子一勺一勺的喂,孩子不习惯这种方式,喝进去的奶又吐出来,很快丘杉身上便布满了奶渍。打仗一样解决了吃的问题,趁孩子短暂安生的时候丘杉求助了姜业成。
姜业成是丘杉的大学学长,同院不同系,毕业后到市医院工作,两人以前关系谈不上好,自从丘杉出事后他就关注起了她,几次往来就熟悉了。
姜业成趁午休时间匆忙跑了几个店,把婴儿需要的基础用品买齐了,过来时丘杉正穿着那件一块一块白渍的衣服收拾厨房,经他的提醒才意识到去换衣服。
等她换完衣服,姜业成也快到上班时间了,忙叮嘱了几句从儿科同事那问来的注意事项,拒绝了丘杉要付钱的要求,拦了辆车赶回去了。
丘杉忙完了歇下来时想这件事,总觉得心里过意不去,微信转了钱给他,他没收,说老同学互相帮助应该的。
对比雪中送炭的姜业成,丘杉对着打不通的男友号码只能暗自叹息。
徐清的父母不打算再见孩子也不允许丘杉自称妈妈或姑姑,不愿孩子姓徐脏了他们家姓,也不愿意姓丘便宜了丘树,这种杂七乱八的事搞得丘杉焦头烂额的,身边突然多出个孩子,她又什么都不懂。
方明出面,掏了三万块钱,最后让孩子姓丘,叫丘杉姑姑。
小女婴连个正经的身份都没有,户口的问题也辗转许久花钱托关系。
“你结了婚,把孩子弄到你们夫妻户口下不就好了。”徐妈站着说话不腰疼,觉得反正丘杉和方明是要结婚的,有了名分孩子的户口也好办。
但是从方明天黑着的脸上,丘杉仿佛看到了期待中的婚姻越来越远。
他从南京赶回来,事情办妥后又匆匆离开,没多留给她一丝时间。
丘杉昨晚睡眠不到三个小时,弄得她从里到外疲惫不堪。
这具年轻的身体被方明伺候惯了,她煎熬的想一头撞死,绷的像只拉满弦的弓,忍到了极限。
一想到他思绪就飘远了。
她以前只把他当做自己学生的家长,她是个负责的家教,单亲爸爸工作忙常常晚归,她就陪孩子到很晚,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想见到他,想工作的时候他在家,想听他声音里被风霜洗礼的沙哑,恭敬有礼的称呼她。
有段时间她课多没去,再见时他已经蓄起了小胡子,爬到了腮边,她敲门,他正在系袖口,门开后一抬头对上他眼里的光。
她没谈过恋爱都知道那是恋人眼里才有的东西。
心里好像有了一粒棉花糖的芽,一圈圈充满整颗心,兴奋和满足令她想告诉所有人,她有了爱人。
他的爱炙热强烈,像熊熊烈火将她包围,无所顾忌肆意燎原。
竖起食指放在嘴边,嘘,他说再等等。
再等等,就表示她得在他家规规矩矩的教书,再等等她就得隐瞒自己恋爱的消息,她就得缩手缩脚的连手指都不敢伸过去,只能等他来拥抱自己。
他教会她......而最多的还是等,等他洗完澡,等他说她可以大摇大摆出现在他的世界。
于是就算他没了消息,她也只能坐在这间办公室里等着,她的焦灼如同被黑色窗帘挡住的阳光,再强烈都无法渗透。
电话里嘟嘟了两声,被进来的装修工打断了。
丘杉从容的收了手机,问有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