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言绾这个人是正正经经的没心没肺,刚出后门,心情就缓和了不止一点,但是顾慕还是沉着脸,沈言绾晓得顾慕铁定在为自己担心,沈言绾早就把顾慕当成亲人一样的存在,他们两个一向是很搭拍儿的。
沈言绾趁顾慕溜号,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的时候,一只手啪一下打在另一侧肩膀。
顾慕才缓过神来,挑眉:“干嘛?你这个没心没肺的,你不担心吗?张修厉,这谁不知道他的大名?你万一杀不了他,你难得真的要赌上自己的命?”
沈言绾掐着腰:“哎呀,不是还没到那天吗?这么早就担心,你现在可像那个蹲在地上买土豆的那个老太太,担心这个担心那个,啧啧啧。”
顾慕气的都有些眼花,站都站不稳当了,扶扶墙,没留意墙上有个鸟屎,顾慕是个洁癖,这儿也是命苦。
给沈言绾笑的前仰后合,笑得声音都有颤音:“哈哈哈,顾慕你也有今天,来来来,给你个本小姐的锦帕吧,赐予你了,不用感谢。”
顾慕现在颇有些难为情,一手握着沈言绾的锦帕拼命地擦,然后又拽出来自己的帕子,左三层右三层的擦了不止二十遍,才肯罢休,末了末了还是一脸懵。
沈言绾几乎是蹦着的边走边笑,看着沈言绾满脸绝望:“诶,对了,胖子到哪里了?”
顾慕还低着头好像自己光着膀子在街上溜达一样的不适:“胖子?快了,也就中旬吧。”
沈言绾掰着手指头数着,嘴里呢喃:“那就是还有十天?”
顾慕叹气:“得,一个没心没肺的就罢了,另一个更没心没肺的又回来了,我这可是造什么孽了?”
沈言绾嘴上说的这个胖子可是个传奇人物,是个风风火火闯九州的人物,白胖白胖的,是个喜欢冒险的,几个月前胖子听说上海有个鬼楼,就拎着行李,当天晚上就去了,沈言绾出的资,其实主要是想让胖子带瓶当地特别有名的红酒,但是胖子不知道,硬是含着眼泪走了,前些日子,还写了封歪歪扭扭的信,还好沈言绾看了几年也完全能适应。
沈言绾倏地停下来了,表情异常严肃,顾慕以为发生了些什么不得了的事儿,但是想来也没什么事了啊?但是顾慕还是会很着急:“怎么了?”
沈言绾一拍修长的腿:“完了,今天说书楼接上回书,说那个穆桂英挂帅的后文,都怪那个王老爷,现在肯定讲一半了。”
顾慕吓出一身冷汗,他现在心头只有两个字‘绝望’。
顾慕:“……”
于是沈言绾拽着顾慕就跑向说书楼,路上有巡查的人,一身军服,手上捏着张画像,四处巡逻。
顾慕低下头沉着嗓子,用了些力气揽过沈言绾,沈言绾硬生生被揽过顾慕的身后:“今天先别去了,看来张修厉来找你来了。”
沈言绾往后蹉了几步:没事儿,你帮我挡一下。”
沈言绾立即拿出了自己的胭脂,手上擦了些,掩在自己的泪痣上,沈言绾的装扮技术是一绝的,但是沈言绾大可不必那么左三层右三层的涂,那天晚上,光线本来就不好,他们能记住的就只有这颗瞩目的泪痣。
“过来,把脸转过来。”很响亮的声音已经落到了沈言绾的耳朵里,但是并不是提醒沈言绾,而是说前面一个普通女人。
但是沈言绾可分辨出来,那个带头儿的人正是那天晚上的老兵。
沈言绾拽住顾慕的袖子,顾慕也挺到沈言绾的前面,想着帮沈言绾挡住。
老兵挺直的挨个女人的查对,有的女人被吓到呜咽,惶恐不安,被拽过来,丢过去。
百姓们哪里敢说些什么,眼里都是些怯懦,但是眼睛还是盯着这一行人的,想看个究竟。
老兵挨个的巡查,突然一个女人映入眼帘,女人在一个儒雅的男人身后,女人也是个人间尤物,样子也是很像那天晚上的女人,但是当老兵巡逻到这里的时候,已经是第三四天了,记得不算清楚,只记住那颗美丽动人的泪痣,和窈窕的身材,妖艳的举动。
这个女人就好像是躲在丈夫身后,恐惧的小女人,显得怯怯的,也没有这样的泪痣,脸上干干净净的,什么也没有。
老兵还是停在了沈言绾的身边。
老兵冷着脸,军靴扭过来,喊了句:“把头抬起来。”
沈言绾特意缓缓的抬起头来,装的吓得不轻的样子,眼泪眼眶里打转,但是就是没有流下来。
老兵可以很明显的确定,这个不是那天晚上的女人,这分明是哪家的小家碧玉,怕的要命喽。
老兵点点头:“走吧。”
老兵又转向别的地方,沈言绾还能听得见身后,老兵毫不客气的说着“过来。”后面几个小兵也对不理睬他们的狠狠踹一脚,踹到商铺的门槛上,哐哐的军靴着地的声响。
不得不说,张修厉的兵都是如此说是蛮横都不准确。
顾慕等着这群兵离远了些,念叨着:“沈言绾,你真的是绝了,非得这个时候去?”
沈言绾谈笑风生:“哎呀,生死由命,富贵在天。”
顾慕狐狸眼轻眯:“跟你呀,迟早的事儿,把你安排好了,我就浪迹天涯,可是你什么时候能让我省心?”
沈言绾心头略紧了些,沈言绾把顾慕当成家人一般,但是他不能一直陪着自己,他是个喜欢成为大侠的人,可能是留不住的,沈言绾不喜欢这种不安的感觉。
沈言绾砸吧嘴:“哎呀,顾慕,你脱离开我要干什么啊?”
顾慕两目下垂,他害怕,害怕有一天会有贪图她一生的愿望,但是自从她拯救了自己,逆转了自己卑微命运的那一刻,顾慕就知道沈言绾不是自己的,她是不会属于自己这样的人,其实像沈言绾这样的人不会属于任何人。
顾慕浅浅的笑了:“你要是以后实在没人要,大不了就带你一个,一起浪迹天涯。”
沈言绾转危为安:“那你可瞧好吧,虽然你这人是真的麻烦,但是还算不错吧,一起当大侠吧,可是你见过我这么美貌的大侠吗?我可是要当个小妖精的!”
两个人谈笑风生,春日里的风总是格外让人心痒痒的,好像正在慢慢的度过,好像一辈子那么长。
两个人有说有笑的就来到了北平有名的说书楼,这里的书是有花样儿的,与别的不同,有自己改编的,也有新筑的,王朝千千万万的都罗列个遍。
楼虽只是个小楼,但是排面上也是格外雅观的,两层楼,每到名角儿来的时候,会整整二楼,堆得人满满的,打西头到东头,座无虚席的,二楼大多是上座的,不仅两个雅间之间是有隔墙的,而且还有纱帘挡着前面儿的。
远远也能听的见个年轻的声音,很好听而且很有磁性,难得的一把好嗓子,醒木拍案:“巾帼英雄果超群,杨门女将天下闻,桂英大破天门阵,辽兵辽将吓断魂。”
折扇也在手里啪啪作响。
顾慕指着里面:“哎呀,不辜负你啊,舍个命看来,看看,刚开始的。”
沈言绾觉得虽然这人也是不错的,但是少了些沧桑感,和之前的老人家不是一个人了。
沈言绾叹息:“哎呀,那位老人家肯定是年岁大了,根本不是我想看的那位老人家,白舍命了。”
踏进说书楼,里面人满为患,但是奇怪的是并没有什么男人,净都是些女人,年岁不固定的,小的十六七岁,大的五六十也是有的。男人很少见,就算有也是撇撇嘴,很无奈不满的感觉。
上好的碧螺春茶香蔓延在整个说书楼,淡然浅味,不浓不淡,真是事宜的让人感觉浑身轻松。
点着微微雅致的熏香。
沈言绾往里望去就看见一个白白静静的公子哥,一袭长袍,袖口都做的极为精细,说不尽的风情,丹凤眼轻挑。
但是过于消瘦,像是抽了大烟壳子的。
年轻的女人们爱慕的望着眼前的男人,眼睛里都可以浸出爱意。
沈言绾不屑的打量了一眼,跟顾慕小声聊上天:“顾慕,看见没有,这些个女人真的是看不清人的好坏。”
顾慕质疑:“嗯?为什么?你觉得他不是个好人?这莺莺燕燕的没一个这么觉的。”
顾慕在这方面其实是很了解的,毕竟他也是风流人物,但是到还是想听沈言绾说说。
沈言绾犀利的说了句:“还用说?每个眼神里都有每个人,还时不时调情的停留一会儿,又转过去。”
沈言绾刚要再说些什么,突然眼睛扫到一个女人身上,这个女人身穿着青衫米金色长裙过膝,料子是极好的绸缎,长相倒是普通,但是一看就富含着书生卷气,端端正正的坐着,毫不张扬的打扮其实也是花费了不少大洋的。
但是却扎在一楼这些个市井百姓里面,显得的确格格不入,这些个市井百姓都指甲缝里是泥的那种,灰头土脸的样子,和她这样明亮正直清纯是违背的。
眼睛里还泛着光,有特别羞涩的盯着那个说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