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是喧闹的，劈里啪啦的鞭炮声此起彼伏。

室内是温暖的，电视里是春晚喜气洋洋的歌舞升平。

赵瑾瑜进了厨房关了咕咚咕咚冒泡的热水，又折回桌子上的面板拣起饺子放到竹帘上，时不时抬头看看电视上的小品节目，没那么好笑，但也会让人跟着嘴角上扬。

手里的活儿刚做了一半，钟晴、玉燕、玉珏的电话相继过来，让她的屋里应景的有了些过年的热闹氛围，等都一一说完了，饺子的外皮都已经有点干了，抬手继续刚才的工作，楼下又响起了节奏紧密的敲门声。

谁？

今天过年，楼下的超市门已经从内里锁上了，只是还没把卷帘门合上。

声音过于急躁，赵瑾瑜手上的面粉还没擦就下来了，透过明亮的灯光有一个有点眼熟的模糊身影，越走越近，看的愈来愈清。

他趴在玻璃外面直直地看着她，她亦隔着一步左右地距离隔着玻璃门看着他。海边不时蹦向天空的烟花在他身后忽明忽灭，他的轮廓都显得有点闪烁。想了想，终究还是从收银台的抽屉拿出了钥匙解了锁，向内拉开，外面的冷风灌进来，还带着那么一点点清薄的雪花，下雪了吗？

“我可以进来吗？”郑廷扬嘴上说着，身体不等回答已经进来了，站在了神情怔愣的赵瑾瑜面前，并合上了门阻隔了外面的喧嚣和风雪。

眼前的郑廷扬胡子拉茬，脸颊上有些淤青，毛呢大衣上粘了一大块污渍，里面的白色衬衫衣领已经磨得脏兮兮的还有点血渍。赵瑾瑜上下打量了一圈，问道：“你这是怎么了？”

郑廷扬有点说不出话来，就卡在嗓子眼说不出声，他想起自己从昨天到今天这一路颠簸周折，之前车子出事的时候，他死里逃生出来是本想着无论如何要和她说一句“新年快乐”，但是现在他无法流利完整说出来。

看着他的狼狈且吞吞吐吐的样子，赵瑾瑜想起了那年公司遇到问题他也是这样，憔悴不堪，亦是除夕夜。

算了，这大过年的。

“你吃饭了吗？”赵瑾瑜问完见他摇摇头，便说：“那我多煮一点吧。”

——

郑廷扬坐在沙发上打量着屋子，超市只集中在楼下，卫生间、厨房、卧室都布置在二楼，她平时原来就是居住在此。格局有点显得局促，好在卧室的面积还算比较宽敞，一张床、一个梳妆台、一个书架、一个衣柜、一个沙发、一张茶几、一个电视、几盆绿植，整个屋子是简洁的暖色调，加上玻璃窗上红色窗花的点缀和电视机里面气氛的烘托，他冰冷的身子也暖和过来了。

茶几上的面板上摆着面粉和小巧玲珑的饺子，隔着卧室门可以看到赵瑾瑜在厨房偶尔露出的身影。他听着声音判断着她在什么，水沸开的声音传来，饺子扑鲁扑鲁地掉进了水里，勺子碰到锅底传来了金属相碰的接触声，过了一会儿燃气灶关闭的声音传来，厨房的热闹也断了，继而赵瑾瑜端着一盘热气腾腾的饺子出来了，看到他面前的茶几马上着急的说起来：“快快，把面板拿下来，快快，有点烫。”

听到指挥，郑廷扬楞一下，马上手忙脚乱的照做。赵瑾瑜急忙放下盘子，让手指肚捏住耳朵降温，郑廷扬起身想要做点什么，她已经转身又进了厨房，将刚才热的小菜、碗筷、蘸料拿了出来。

“吃饭吧。”赵瑾瑜把碗和酱油递给他。

郑廷扬第一个饺子放到嘴里，熟悉的味道在口腔中蔓延。是妈妈每年过年做的熟悉的猪肉酸菜馅，他的动作顿住了，眼泪哗的一下就冒出来，滴落在碗底的酱油中。

他无声的哭着，他想妈妈，想他们一家人其乐融融过年的光景，好似每年他都是那么不合群，不爱和他们一样看无趣的春晚，不爱参与她们叽叽喳喳无趣的话题，他没有努力记忆的过去那么清晰，他对家和温暖很是很是很是留恋。

赵瑾瑜吃了两口就看到他的异常，默默将纸巾放到了他的面前，郑廷扬看到了，他不敢去拿，不敢迎面她的眼睛，仍是继续吃着他最想念的味道。

“公司遇到什么事了吗？”赵瑾瑜好奇地问道。从他进来就觉得不对了，要不然也不会让他进来。

郑廷扬放下碗筷，低着头，没做回答。然后自己的面前出现了一张银行卡，他不解的抬起头，用通红的眼睛望着她。

“老师放我这里的卡，现在还给你。”见他没反应，又继续伸了伸，赵瑾瑜又补充到：“我花了一部分租了这个超市。”她惯性思维这是人家的钱，他遇到了难处，得还给人家，不过花出去的钱她可是不还的。

郑廷扬看着她，他以前总觉得自己得到的是她的施舍，但明明是她一次又一次把他从困境中拉出来，解救他。

“这是我妈给你的，也是你应得的。”

赵瑾瑜拉过他的手把卡放到他手心：“这是你挣的钱。”她见过盛极一时的衰败，是寒心的，她对他还是有点怜悯的，她见他这个样子总是想起他当年抱着他父亲遗照的样子。

郑廷扬的手冰凉，碰触到她的温暖短暂而仓促：“瑾瑜，我。。。。”

“你今晚怎么安排？对面的客栈今天也营业。”

刚刚的情绪还没消去，突然收到隐晦的逐客令，郑廷扬的心思立马转了转：“我可以在你这里留下来吗？”

“啊？”

“我现在没有地方可以去了，我可以帮你做些超市的工作，不用给我工资，有个地方留下来就行。”

他说的凄凄惨惨，神情悲悲切切，赵瑾瑜内心想着拒绝：“他们呢？清林和路野他们呢？”

“他们.......他们也不太好，清林去深圳了。”说完郑廷扬又补充：“别跟玉燕说可以吗？我不太想她担心，我还没有想到很好的解决办法。”

赵瑾瑜有点纠结，看着他热切的、期望的眼睛有点不好意思地拒绝：“我这里没有多余地地方，工作的事你再慢慢找。”

“我在这里打地铺就行，我不会影响你的。”说完看赵瑾瑜有点动摇又补充道：“我妈没了，妹妹又在国外，我只有你了。”

“我们已经没有关系了，你......”

赵瑾瑜还没说完，郑廷扬又开始说到：“我看到楼梯下面有一个折叠床，我在那里窝一窝就行。”他之前上楼已经观测好了。

唉，人落魄起来真的可怜，他毕竟是郭老师的儿子啊，这么多年的相处下来，他也很少这么低声下气。她心突然一软，没好拒绝，那就这样吧：“好吧，就这一晚。”

赵瑾瑜把楼梯这里打扫了一下，也把之前存放的一些纸壳清理出来，把原店长留在来的折叠床铺开掸干净。好在之前她在商场抽中了一个鹅绒被没用，要不然楼下后半夜温度这么低他也不好过，哦对，电热毯还有一个。

郑廷扬就站在她身后看着她忙前忙后，心理觉得暖洋洋的，忍不住想向这个温暖源靠近。

“弄好了，”赵瑾瑜转过身差点撞上郑廷扬，往后退了一下，对他说：“你有换洗的衣服吧？”

“嗯，带了几件的。”

“洗衣机在楼上卫生间，你要是需要换洗的话。”

“好的，辛苦你了，瑾瑜。”

“你像以前叫我赵瑾瑜就行，不用。。。算了你随意吧。”她觉得不必要这样假装亲近。

“我。。。”

“那我上去了。”

赵瑾瑜在上到一半，郑廷扬忙叫住她：“瑾瑜！”

“嗯？怎么了。”

郑廷扬咧着大大嘴角对她笑着说：“新年快乐！刚刚过了12点。”

“哦哦，新年快乐。”说完她边走边打了哈欠上楼了，心理想着他这次心态看着还挺好，风浪经历的多了？想开了？

这种心情怎么形容？他坐在折叠床上摸着暄软的被子，心理是兴奋的激荡，还是要一步一步的来吧。

去楼上换洗的时候终于照到了镜子，郑廷扬看着镜子里他这副糟糕的样子，才想到怪不得她这么联想，但是心里有觉得很满足，善良的瑾瑜真的可爱。

冲洗完澡郑廷扬才想起来只能用她的浴巾擦拭了，去伸手的时候看到她清洗好挂在那边的内衣，他一下又应景的想到了以前他们的画面，脸也紧张的轰然就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