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出门解决晚饭，沿着河阳路走到尽头，黄昏，彩云，游弋的车灯，渐渐亮起的城市灯火，晚风，沉迷这里初秋的氛围，想呆在秋天久一点再久一点。

陈森很喜欢这家面馆，自己来这里工作后的第一个双休日，就是来这家面馆吃的面。来多了，跟面馆老板也就熟悉了，若是客人不多，老板也会过来跟陈森聊聊天，基本每顿面都会给陈森打个折，上次带秦文昊来吃的那一顿，便宜了不少。这家面馆的老板也喜欢足球，面馆电视机反正永远放的是体育频道，听他说，前两年世界杯，凌晨开面馆，客人依旧络绎不绝。

老板说她最喜欢的事情就是跟客人聊天——实际上大多数人都这样，和他们聊天，听他们讲自己的故事，很多客人成了好朋友（陈森显然已经开始往这条路上走了），聊工作、足球、家庭、教育、政治，什么都聊。

陈森这次来面馆，却意外的看到了一张熟面孔，他看到姜军也在那里，一个人埋头吃面。本来打算周一午休时间找他谈话的，但现在倒好，在面馆里遇到了，也算是省事。

陈森从冰箱里拿了一罐可乐，老板看了他一眼，笑着摆摆手，示意不用钱。陈森坐到了姜军对面，姜军意识到面前有人，抬头一看竟是陈指导，被面呛到，猛咳了起来。

“慢点吃。”陈森拿了几张纸巾递给姜军，顺手把可乐也递给了他，“喝吧。”

“谢谢。”

“没什么好谢的。要是真要谢我，到足球场上拿出表现。”

姜军皱了皱眉头，把刚刚打开的可乐推到了一边，接着说道:“可我已经退部了。”

“姜军，我知道高三学习压力很大，但是你的成绩也不好。”陈森十指交叉放在嘴前，“我去看过你的成绩，我说实话，想要上个一本，还是有点困难的。为什么不考虑考虑体育生？”

“晚了。”姜军放下筷子，毕竟这碗面已经不香了。

“你底子好，足够了，你觉得自己很强么？”

姜军以为陈指导这话是在讽刺自己，便咬了咬牙，摇了摇头。

“参加体考，足够了，但想拿全国大赛冠军，还差得远。也许你在百盛高中是最强的，但放在全市呢？全国呢？这么多的参赛选手，你根本排不上号。”

“......”

姜军没有回答，整个面馆只有厨房里，油下锅发出的“嗞哩嗞哩”声，以及头顶的电风扇疯狂转动的声音。

“诸葛雨是你最好的朋友，对么？我问过他，去年的全国大赛让你很是受挫，不会吧？心态这么差的人，扛得住高三？你很喜欢足球吧？不然为什么退部之后每天中午还要偷偷跑去操场踢球，生怕别人不知道。上次还差点踢伤了秦文昊，对吧？”

“嗯......”

“从哪里跌倒就从哪里站起来，好么？既然市北第二中学击败了你们，那就去报仇啊，不要当个懦夫，让别人瞧不起你，让别人去说：‘噢！那个姜军啊！就是那个输了场球就退出足球部的人，那个懦夫！’你想听到别人这样说你么？别让任何人打乱你的生活节奏，好么？既然喜欢足球，那就去做啊！”

姜军摸了摸自己的额头，烦恼，像蜘蛛肚里抽出的黏腻的丝，一圈圈地在心上缠绕着，叫人心慌。

“你现在还年轻，20年后，你再看看今天的自己，难道不会后悔么，难道不会想想‘为什么年轻的时候不拿个全国冠军’？我年轻的时候，也错过了很多，现在也很后悔，但作为一个老师，我不希望自己的学生也在自己的青春时期留下遗憾。不要担心你的未来。也可以担心，但是要知道担心未来没有用。生活中真正麻烦的是那些你没有办法预见的事情。有时你会领先，有时你会落后。人生是个漫长的旅程，到最后，终归只剩你自己。足球不也是这样？没有永远领先的队伍。”

姜军深吸了一口气，他实在没有想到陈指导会对他说这么多，他在面馆抬头看到陈指导的第一眼，已经做好了最差的打算——他猜对方会嘲讽，会暴怒，像一些老师一样把自己怒骂一顿，但是对方并没有，甚至他觉得自己现在热血沸腾，不能赢的比赛确实没有意思，但是复仇的滋味更有意思，人们都喜欢剧情大反转，不是么？

“我的话也就说这么多了，决定权在你自己手里，如果你想复仇，想证明自己，周一足球场见。”

“体育生......”

“那个你不用担心，我去跟你们班主任说。”

“我会来的。”姜军鼓足了勇气说出这句话，他自己也有点不敢相信，毕竟在此之前他下定决心不会再进足球部了。

“面我请你。”陈森见姜军准备起身，这样说道。

“谢......”

陈森笑了笑，在那边扳着手指，态度坚决的说道：“对了，跟秦文昊道个歉。”

“嗯。”

待姜军走后，老板笑着问道：“你学生？”

“差不多吧，我不带他们班，但也算是师生关系。”

“第一次看你这么严厉。”

“严厉么？哈哈哈。”

“你简直是咆哮着对那个学生说的。上次跟你吃饭的那个男孩子，你跟他说起话来就有点，怎么说，语重心长？”

陈森继续笑着，顺便将钱包掏了出来。

“别给了。”

“这怎么行，都要了一瓶可乐了。”

“真不用。”

“哎呀。”陈森还是把钱放在了前台，“我先走咯。”

“路上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