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雀月一愣,往后缩了缩,这簪子……他是不是察觉到什么了?他这话又有何深意?
“什么?”
“何时行了及笄礼,我竟不知?”
“啊?”他突然扯开话题,江雀月有些懵,随即心虚道:“月前,你在东临岛那会儿。”
“嗯。”他没再追问。
江雀月看了看他还在流血的伤口,心烦意乱地叹了口气。虽说明面上宋红菱让下人们都撤走了,但依她的性子,一定会派人暗中监视。他若真大摇大摆出了这间房门,定会让宋红菱做实了他们的关系。即便她为了灵云不声张,但到底于他们不利。
“得想个法子让你出去。”
他点点头表示赞同,想来他也料到宋红菱不会就这样善罢甘休。
“我已经可以想象到孙握看到你这伤口是怎样气急败坏的表情了。”
“你倒熟悉他秉性。”他笑道。
“可不是,一等一的忠仆呢。”
“说起这个。”他问道:“听他说,那日你在王府和沈从聊了许久。”
江雀月一愣,点了点头。
“刚才似乎也是沈从让江灵云来你这里查看。”
“嗯。”江雀月知晓,此事一定是沈从在背后帮了忙。
“这么说……”他往床背上靠了靠,整暇以待道:“我很快就能出去了。”
“你不问我和他谈了什么吗?”
“你会告诉我吗?”
“不会。”
“既如此,我又何必问。”
江雀月笑了笑,他倒通透。
不过,时南麟可不是个好糊弄的人物,即便他此刻不问,之后也一定会下功夫去搞清楚她和沈从的关系。毕竟,一个是南国质子,一个是江家二小姐,对他来说,可利用的点太多了。若她是他,也定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这样想着,外面突然传来此起彼伏的惊呼声——“快来人啊!走水了!救火啊!后厨走水了!快来人啊!!”
江雀月猛然看向时南麟,却见他胸有成竹地靠在那,嘴角噙着抹淡淡的笑。
是了,沈从,一定是沈从。
“江府今日可真不太平。”时南麟淡淡道。
江雀月也学着他的样子靠在了床背上,不急不忙道:“还不都是拜太子殿下您所赐。”
外面的呼喊声层出不穷,密密麻麻的脚步声从她房前踏过,这个当口,那些暗中看守的下人们也一定先去救火了。
“好啦,你该走了。”
“嗯。”他起了身。
江雀月率先跳下床来,站在床边伸出了一只手。
时南麟笑了笑,受了她的好意,握住了她的手腕,跳下床来。
“你小心点。”
“嗯。”他走到窗前,正欲离开,突然又回头看了她一眼,黝黑明亮的眸子逐渐上移,“这簪上的桃花刻得不错。”
江雀月一愣,目光闪躲开来,心虚道:“谢谢。”
“能和我皇兄的手艺媲美。”他只留下这一句话,就翻身跳出了窗,不见踪影。
江雀月站在空荡荡的窗前,漆黑的夜里风声呼啸,后厨的热浪被风送来,她的脸不知为何竟是滚烫的。
时南麟……
算了,先不想这些。她很快抛开诸多杂念,推开房门,随着慌乱的下人们一同飞奔去了后厨。
远远的,隔着长廊就瞧见后厨火海翻滚,所幸后厨与其他房宇并不相连,火势并未蔓延。看样子,哥哥那边并不会受到什么影响,江雀月总算松了口气。
“二小姐,您怎么来了?”李管家忙着指挥下人扑火,瞧见江雀月来了,大吃一惊,忙四处看了看,着急道:“这里人多眼杂,小姐快回房才是。”
“天这么黑,没人会在意我的,我可以帮忙。”
“二小姐快回去吧,这么多下人在呢,哪用得着主子帮忙。”说完这话,李管家就匆匆吆喝下人去了。
江雀月知道这儿用不着自己,但她留在这儿是有其他打算的,她四处打量了下。
“雀月。”清脆的声音清清爽爽从背后传来,虽小,但她听得很清楚,很明了。
她喜笑颜开,一回头,就看见沈从一身素衣站在拐角的阴暗处向她招手。
她悄悄溜了过去。
“你没事吧?”沈从迎上来,关切地问道,眉眼里尽是焦急。
江雀月眯着眼睛笑了笑,摆摆手说:“托你的福,一点儿事都没有。”
“那就好。”他长嘘一口气,紧蹙的眉头终于舒缓了下来。
“不过。”她小声道:“时南麟应当对你我关系起疑了,是我当时太冲动,在王府和你联系实在是太蠢了。此番回去之后他一定会找机会试探你,你可一定要小心。”
“好。”他轻笑道:“你没事就好,我这里你大可放心,没事的。”
“嗯!”江雀月重重点头。
兴许是血缘的关系,沈从说的每一句话都让她安心无比,只是这样看着他,简单问候两句就能让她重新充满希望。
“好啦,你快走吧,被发现了就不好了,毕竟是个纵火犯呢。”江雀月扑哧笑道。
沈从无奈地笑了笑,道:“倒是你,在江家可得小心。”
他俩身份特殊,相见的机会实在不多。今日若不是他担心江颀风伤势,也记挂雀月,才赶来江府,否则还不知会有怎样的后果。
江雀月嘻嘻两下,摆了摆手,道:“我知道啦,谢谢表哥,表哥再见。”
她叫他表哥,熟稔而自然,明朗雀跃的声音在风里铃铃作响。
他的身子一僵,微风轻抚,湖色的衣衫清清朗朗,在滚烫的热浪里翻滚了两下。他皎洁的目光如月,细细瞧向了她,是比冬雪初融还要干净明亮的眼神。
“是我要谢谢你,雀月。”
漂亮的手慢慢伸过来,在她的发上轻轻抚了抚,一下,再一下,轻轻缓缓,不疾不徐。
雀月,你一定不知道,你的存在对我来说有多意义深重。
【清凉宫】
一华服女子撑着头沉默地看着屋内正哄着孩子睡觉的时北阙,一身披云挂霞的淡绿苏绣衬得她眉目如画,风华无限,只是细看之下,这女子却是愁容满面,眉眼凄凉。
不消说,这女子正是时北阙之母,皇后顾沁然。
“祈儿,你过来。”皇后撑着头,疲惫地朝着时北阙招了招手。
时北阙将怀中的弟弟小心接给了奶娘,才走了过来,“母后。”
“坐。”
他坐了下来,沏了杯茶,送去她面前,“母后何事烦忧?”
“老九已封了太子。”
他笑了笑,“儿子知道。”
“你竟不忧心于此吗?”她烦躁地按了按太阳穴。
“九弟战功赫赫,此番平定东临岛叛乱又立了大功,东宫之位非他莫属。况且……”他顿了顿,咳嗽了声,又旋即一笑,“我也从不想当这个皇帝。”
闻言,皇后的眉蹙得更紧了,眼神微缩着不知看向了何处,半晌,才低叹道:“终归是母后对你不住,当初……你若不是早产,身子也不至于如此……要不是这幅身子,论文韬武略,又怎会让旁人占了先机。”
时北阙轻声打断她:“母后,人各有命,儿子从不曾怨过。”
皇后叹了口气,蹙着眉怜爱地看了看时北阙,一时语塞。
他又瘦了许多,这两个月,陛下病着,朝中之事都是他在操劳,尽管如此……尽管如此,东宫太子之位……却还是落入了旁人之手。
她想起二十年前那个灼热的夏天,彼时的痛楚再一次袭来,像每个午夜让她惊慌失措的噩梦一样。
终于,她的眼神越来越坚定,直到终究下定决心,才挥挥手让下人们都退下了。
“祈儿,你可知……当初我为何不足月便生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