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意岚兴致勃勃地饮了两杯酒,颜襄终于把元凶带到。她亦步亦趋地跟着管家走进宴客厅,本来规规矩矩,无波无澜的表情在看见颜怀信搂着颜诗芸喝酒时顿时如遇天塌地陷,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被颜襄牵着直走到那两名歌女前方,才猛然回过神来,向颜意岚福身行礼。
“见过老爷,夫人。”
“薇露姑娘说你昨日对她多有不敬,确有其事?”
风茗听得一惊,转头看看跪在地上的薇露,和她身后崩断了弦的筝,面上不禁滑过一抹不屑,这么大个人,不过被她拧了下腕子就向颜夫人告状。余光瞥到颜诗芸担忧的表情,风茗定定神,知道这一次应当谨慎对待。
“回夫人,当时是我一时冲动,”风茗答得不卑不亢,正眼都不想给那两歌女,“没想到宫里来的两位姐姐看着咄咄逼人,其实这么身娇体弱,还手的时候力气用重了些,坏了今日的表演,夫人要怪就怪我吧,我愿意领罚。”
颜诗芸分外紧张地看着这场面,开始考虑待会自己被指认后该如何回答。风茗居然想把她摘出去,这让她感动又忧心。
“‘还手’?”颜意岚的笑容中兴味愈浓,“这意思是她们先动的手?”
风茗还未回答,被薇露抢了先:“回夫人,薇露自幼只习乐理,并不曾修过武学。何况,我若是先动手,那岂不是以大欺小吗?宫中礼教森严,薇露断不会做如此出格之事。”
颜意岚的目光落回风茗身上。风茗心中一凉,当时这人向她们伸出手,应该只是想拉住她们继续理论,确实是她一时冲动,出手太急了。她正急急思索该如何接话,又听她接着哭诉了下去。
“夫人,小孩子脾气冲动,并不算什么大事,现在的下场,也是我二人应得。是我们妄尊自大,想不到贵府内随意一名侍女也有修为在身。只是,当时另一人对我二人的侮辱,实在是教我二人寝食难安,咽不下那口气!”
她语气说得愤恨,却一边哭哭啼啼的,真像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一样。风茗站在最前,神情无处隐藏,竭尽全力才忍住翻白眼的冲动。
“还有人?是谁?”
薇露一双媚眼含泪带恨地看向颜诗芸。颜诗芸在心底骂了一句,目光冰冷地瞪回去一眼,正要出席去跪地请罪,却被一只手揽过肩膀,按回了椅子上。
“她侮辱你什么?”
颜怀信把手边空了有一阵子的酒杯搁在颜诗芸面前,问得漫不经心。不轻的碰撞声让惶恐的颜诗芸回过神来,稳住心神,只低头给他倒酒。
“回公子,她说…她说薇露与丹竹是以色悦人的妓!”
薇露恨声说完,竟真从眼角落下一滴泪,晕染了眼周的妆容,更显楚楚可怜。遗憾的是在场并没有人看她,颜怀信在自顾自喝酒,颜诗芸只管低头伺候他,风茗惊愕的目光钉在他们身上根本移不开,沈星离在一旁事不关己,只看着风茗彻底惊呆了的模样无声发笑。
“你真这么说?”
颜怀信问得散漫,颜诗芸可半分都不敢怠慢。她给他满上一杯酒,恭敬回道:“回公子,那日我观公子回府后精神不佳,已回房休息,她们却在公子院外交头接耳,鬼鬼祟祟,以为是什么来路不明的女人,怕扰了公子清净,才出言呵退。”
“她们是陛下赏给我颜府的乐府女官,你的眼力也别都拿来赏花了。”
“是。是诗芸见识短浅,有眼不识泰山,只以为乐府的女官大人都是矜持守距的倾城佳人,这两位大人如此‘热情’,倒教诗芸错认了。”
颜怀信哈哈大笑,揽着颜诗芸的臂膀在她手臂上拍了拍,喜爱之心溢于言表。颜诗芸不敢有任何反应,只是把头低得更低,几乎浑身都烧得发烫。
“如此说来,只是一场误会而已,”颜怀信搂着臂中佳人,神情愈加无所顾忌,“你们互有言语往来,便算扯平了,风茗贸然动手,才是坏了规矩,扣她这月的月钱,再罚居后院柴房一月,这般惩戒,母亲看可还合理?”
“此事因你而起,你做主就是。”
颜意岚语气平淡地把这事了结。这样处理,看似把风茗罚得不轻,实则是把那两名女官放低至与侍女一般的位置。她们面上始终毕恭毕敬,但心里定是极不服气的,风茗也是个烈性子,这几人说不定以后还会惹出什么事端。不过他要跟百里晏清犟,那就犟着好了,她才懒得管这小孩子过家家似的胡闹,她的儿子钻起牛角尖来,连风茗都比他成熟些。颜意岚给颜襄使个眼色,让他把风茗带走,目光转向两名多事的歌女。
“还不谢公子为你们主持公道?”
“多谢公子。”
“多谢公子。”
她们在地上挪了挪膝,对着颜怀信的方向行礼。颜诗芸无话可说,只朝身边庇护了她的公子低了低头。
好不容易熬到宴席结束,颜诗芸扶醉得不轻的颜怀信起身,看他推开她独自向颜意岚走去,立刻脚底抹油,恨不得化出原形逃走。她跑到风茗住的小房子一看,就这一会功夫,居然就已经人去楼空,门窗紧锁。她徒劳地拍拍门,欲哭无泪。她只能去后院的柴房找她,却在转身后看见颜怀信领着那两歌女走进院里。好在这三人看也不看她,颜怀信左拥右抱,被两位温香软玉簇拥着径直走进房中。颜诗芸松了口气,拔腿往后院柴房赶去。
突然亲近府里的一个小小侍女,是为了排挤那两从天而降的歌女,打压她们的威风,让她们别以为领了道圣旨就能在堂堂颜府作威作福。这是明眼人都能看出来的事,而风茗还没成长到能看懂男女之情的年纪。她只能看出席上颜怀信对颜诗芸的亲近,颜诗芸低着头,非常害羞,她简直以为他们之间真有一段感情,但这怎么可能呢?
她坐在柴房的茅草堆上,有些迷茫。突然柴门被人推开,来的是一位绝对可以为她答疑解惑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