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惊呼声憋在诺娃的嗓子眼,还没爆发,夏子器已经旋下了肩头的猎枪,向风雪中射出一颗子弹。
砰!
伴随着射击声,一顶雪白的毡帽被打飞了出去,但帽子下的偷袭者依然活着,油皮儿都没擦掉。
与其说是反击,更像是一种示警。
众人纷纷被枪声惊醒,老伊万最先钻出帐篷,衣物整齐,看样子睡觉前压根没有脱外衣。
紧接着是尼基塔,一边单手系纽扣,一边握着左轮钻出帐子。
风雪中冒出一阵喊话,发音相当陌生,语气相当激烈,
哪怕夏子器听不懂,都能猜到对方应该在骂街。
“是涅茨部。”
伊万黑着一张脸,嘴巴紧闭。
过了片刻,不远的雪盖上拱起一抹白色。仔细一瞧,才瞧出是个手握短弓的中年男子。
就是刚刚被打飞帽子的那个,下巴留着胡子,顶着鼠尾辫儿发型,两侧头皮光秃秃的,文了刺青。
男人的相貌是典型的黄种人,血统纯正的西伯利亚土著。
男子眼神如狼,操着一口不熟练的俄语:
“外来者,你们要袒护这个小偷么?”
“小偷?”
尼基塔望向伊万,啧啧说:“怪不得你不愿意来无人区。老东西,你到底偷了什么?”
“我的女儿!”男子低吼。
尼基塔瞪大眼睛:
“拐卖妇女?!”
“这家伙搞大了我女儿的肚子,却趁着黑夜逃婚。这是对我女儿,不,对整个涅茨部的侮辱!我要把他宰了,割下他的肉喂给野狗,剥了他的头皮挂在杆子上,让小孩对着他的尸骨撒尿。外来者,你们挡在他的面前,就是涅茨部的敌人!”
男人举起一条粗壮胳膊。
哗哗,
雪中站出一道道披着白毛毡子的人影,抽出短刀,拉开弓弦。
刀和箭的锻打工艺虽然落后,但磨得极其锋利,明晃晃的武器对准了小队成员。
“哦,你们要杀了伊万么?”
夏子器面不改色,嘴角甚至挂着一抹笑容,
“可他就是回来结婚的啊,虽然迟到了几年。”
伊万:“???”
老头子刚想说话,就被夏子器揽住了肩头。
覆盖畸变花纹的指甲悄悄长出,刺破了厚厚的裘衣,钩住皮肉。
同时,【恐惧震慑】针对伊万单独发动,老头的脸色一瞬间变得惨白,身躯微微颤抖。
“伊万说自己之前太穷,没有资格娶你美丽的女儿。现在,他终于积蓄了足够的财富,所以才光明正大回来向你的女儿求婚。”
男人望向伊万:
“他说的是真话么?”
伊万咬紧牙齿。
“是不是?!”男人怒目圆瞪。
夏子器稍一使劲,指甲扎在了皮肉里。
老头子打了个哆嗦,苦着一张皱巴巴的老脸,点了点头。
“那你应该喊我什么?”
男人上前一步,贴得离伊万很近。
面对眼前这个比自己小了将近二十岁的男人,老伊万闭上眼睛,深吸一口冰凉的空气:
“……岳父。”
“好!”
男人哈哈大笑,笑得胡子抖动,发辫甩动,刺青仿佛拥有了生命,在头皮上扭动鲜活。
“各位客人,”男人攥着拳头锤了锤胸膛,“作为涅茨人的族长,我宣布涅茨部落会以最高礼仪欢迎你们!”
……
木碗里的烈酒,熊熊燃烧的松枝篝火,滋滋冒油的驯鹿肉排。
涅茨人豪放的歌声在部落上空盘旋,越升越高,仿佛狼嚎,或者某种来自远古的呼喊。
“怎么一幅绞着眉头的难看表情,”夏子器切下一块很肥的鹿肉,塞进伊万手里,“把肚子填饱了,说不定夜里有用。”
伊万木着脸望了一眼夏子器,猛灌下一口酒。
“都是要结婚的人了,开心点儿。”夏子器继续火上浇油。
“我宁可一辈子孤单下去,老死在自己的单人床上,都不愿意把那个女人娶回家里。”
伊万从牙齿间挤出一句话,声音压的很低,以防被涅茨部的族人听去。
“那个姑娘什么年纪?”
“应该二十二了。”
二十二……几年前……也就十几岁啊……靠,你个老禽兽……夏子器搓了搓牙花子,低声开口说:
“这岁数都可以当你的女儿了,真想不出你还有什么不满的。”
“唉,你不明白。”伊万摇头,喷出一口酒气,“其实都怪我自己,怪我当时管不住自己的裤裆。”
“她很丑么?”
“不丑。恰恰相反,很漂亮。”
“她有什么怪病么?”
“身体健康。”
“你的孩子……”夏子器稍稍停顿了一下,“有很多个爸爸么?”
“你什么意思?”
伊万斜着眼望向夏子器。
“你说的啊,”夏子器耸肩,“部落习俗。”
“涅茨人的习俗确实野蛮,但丁零不是那样的女人。”伊万说,“我能确定孩子是我的。我算着日期呢。”
啪,
酒瓶破碎的声音响起。
尼基塔喝红了脸,站在族长萨彦的对面,嚷嚷着要表演摔跤,然后被族长抱摔在了雪里。
“总之,不论你想做什么,我都劝你不要磨蹭,最好在六日之内离开。”
伊万阴着一张脸。
“怎么?我看这些族人都相当正常的啊。”
夏子器向四周望了望。
好客的族人,粗烈的酒水,热闹的盛宴,看上去完全只是一个传统游牧部落,能歌善舞,豪放豁达。
“在这里前两天,你会认为很正常;再待两天,你就开始觉得,身边的一切都显得不太正常。继续待下去,不正常也变得正常了,那不是因为你改变了环境,而是环境在改变你……”伊万喝醉了一般嘀咕。
话没有说完,急匆匆的脚步声突然响起。
一个发辫垂直腰间、浑身充满野性气质的的涅茨部女子推开两个挡在身前拼酒的族人,冲进了宴会中。
年轻女子面无表情,紧紧攥着一柄出鞘的短匕首,雪亮锋刃在火光的映照下熠熠生辉。
“丁零……”
伊万手一抖,打翻了酒碗。
女子闻声向这里望了过来,细长眉头一挑,大步上前。
注:涅茨部落我借了俄罗斯少数民族捏涅茨人的名字,但群婚制是我瞎扯的,捏涅茨人是一夫一妻制。捏涅茨人据说是丁零人的后代,迁移到了西部利亚,哔哩哔哩有纪录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