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溯知道总有一天会见到吴灿灿的，就像是徘徊在水龙头口的水滴早晚会滴下来一样，躲是躲不开的。

他脑子里构想过无数次再会的场景，唯独没想过会出现这种情况，初二初三两年都没撞见过，却在这个时候见到了。

“你怎么？啊……我知道了，原来妈妈说的那个不吃黄瓜不吃醋的男生就是你。”这一刻吴灿灿脑子里的思绪终于理通顺了。

“原来你们一直都知道这里是我妈妈开的……但却没有告诉我？”

看到吴姨此时迷惑的表情，白雨把王溯和吴灿灿两人拉到了后面楼道里。

“所以你每年都回来，但是从没想过给我一个解释？”吴灿灿气的脸都有些涨红，瞪着眼睛问王溯。

初中的情感，往往最直接也最朴素，他们不会因为任何外界条件影响对彼此的看法。初三那年的暑假，王溯三人有一次去南湖公园玩，下午外面实在太热了，三人便随便进了个书店，没想到遇到了正巧来买书的吴灿灿，晚些时候四个人一起回铁西，路过了东大的校区。

“哇，这也太好了吧……”李浮眼睛尖，看到东大的女孩子一个个肤白貌美，便出声感叹。

“是啊，这满校园栾树花，真美啊。”东大校园里载着数不清的栾树，九月一开花，衬上刚刚回归学校的大学生们，一股子文学气息扑面而来。

“这大概就是大学的感觉吧。”对云白雨来说，篮球实力强劲的东大本就是他的目标。

“东大……”王溯看着校园中穿梭的男男女女，有的紧张，有的轻松。这种环境也是一直训练的他没体验过的。

“要不这样吧，我们以后都考到这里吧！”李浮最喜欢的当然是肤白貌美大长腿的美女姐姐们。

“行。”王溯和云白雨都答应下来。

吴灿灿看着三人，想着果然男生比较幼稚，这种学校怎么可能说考就考上？

“欸？吴灿灿，走什么神啊，你还没答应呢。”李浮的话让吴灿灿回过神来。

“也算上我？”吴灿灿不可置信的问道。因为这三个人是死党，学校里每个人都知道，他们的关系好到一个人受罚，另外两个就算回家晚也会留在学校陪他的。

“当然咯，你看现在的画面。这是属于我们四个人的专属回忆，我们三个怎么能独占呢？”云白雨边看着校园，边说。

黄昏下的校园，落满树叶的过道，偶尔穿行而过三三两两的学生们，有的抱着书，有的带着耳机。图书馆下面的树下还站着一个穿着白长裙的学姐，她梳着一头长发，随意的扎成了个马尾巴，风一吹发梢和裙角都随风摆动着，她带着耳机倚着树，偶尔翻翻手中的书，好像再等什么人。边上有个没人看着的篮球场，球场边停着各种自行车，他们打球的水平不太好，但是却不时传来哈哈大笑的声音。此时几人好像听到了什么声音，可能是风吹树叶的响声，可能是白衣学姐听的音乐，就姑且称做，青春暂停的声音吧。

“如果一起考上了这里，我可能就会喜欢上你。”这是王溯当天回家的时候，偷偷塞给吴灿灿的纸条上写的。少年少女的喜欢很直接也很纯洁，而且对彼此的憧憬会化作无穷的动力。

初中时代的少年少女总是感性的，他们经常会为了各种奇怪的目标不断努力，现在想想，那个时候可能是唯一的能够为了什么事情一股脑不停冲刺的岁月。

可是现实总是残酷的，不仅残酷，而且不可理喻。因为父母的原因，没等到初三毕业，王溯便和父母离开了沈阳，跑到美国宾夕法尼亚州去念高中。走的时候，王溯只是在球场和李浮、云白雨说了，然后便一走了之，其余的同学谁也不知道情况，因为实在不知道如何开口，王溯只是给吴灿灿发了一条写着“我要去美国了，再见。”的微信，便消失在了她的世界中。初中毕业后的吴灿灿和李浮云白雨很巧的到了同一所高中，李浮和吴灿灿一班，云白雨则去了理科班。三人仍然有着联系，吴灿灿偶尔也会问王溯的状态，但是得到的回答都是简简单单的还行。到了高三后，日渐庞大的学习压力彻底压垮了她，她失误了。高考失利后，吴灿灿在父母的陪伴下重拾信心，成功考上了东大。其实当初以她的成绩，也是可以去的上不错的学校的，但是她没有，而是选择了复读。后来父母问为什么，她没说，但她自己知道，仅仅是为了当初的一个承诺。

所以当在众多新生里看到吴灿灿时，云白雨只是和她说了一句：“你终于来了，虽然晚了一年，但不晚。”

本来以为王溯是因为在美国努力才没办法联系她，吴灿灿本来并没有任何怨言，她还等着开学的时候见到王溯，等着他说那句话。让她没想到的是，妈妈口中那个去了美国还每年回来吃担担面，不放黄瓜不放醋的那个男孩，原来就是王溯。更没想到的是，王溯居然每年都回来，但是却从来没想过跟自己解释一下什么叫“我要去美国了，再见。”，甚至都没想过在回国的日子里见自己一面，这是她不能接受的。

“我一直想着，只有我考上东大，才能见到你。我一直……抱着……这样的希望……”吴灿灿的眼眶已经微红了，面对这种情况，云白雨立刻回到了店里，只留下王溯和吴灿灿两人。

“我……”王溯没说出口，他不知道怎么说，为了篮球跑到美国？为了更好的训练师，为了更好的篮球教学，王溯答应和父母亲去了美国，临走的时候，他试过找时间和吴灿灿说，但却又怕打扰中考冲刺期她的复习，只能发一条微信，就离开了。

在离开之后王溯全身心的投入到篮球的训练和学习中，刚刚加入马里昂高中校队的他，深深地认识到了他偶像科比先生母校恐怖的篮球氛围，球队的每个人都两耳不闻窗外事，每天三点一下，学校、球场、家，他们不止为了自己，还为了家人，只有能够站在高中联赛的顶峰，他们才有机会在ncaa得到机会，才有机会加入NBA，让家庭的经济状况翻身，才能让父母过上更好的生活。

他还记得高中教练老约翰第一次让他打首发之后对他说的话：“溯，你可能不知道，整个高中联赛这么多的孩子们，到最后有百分之七十的人注定只能被淘汰，他们注定只能在篮球以外的职业找到存在感，注定只能在平凡生活的一点一滴中寻找生活的意义。但是你不同，虽然是黄种人，但是我能看到你的潜力，你只要专心练球，以后在NBA站稳脚跟是肯定的，加油吧。”

为了能够让队友不成为那百分之七十，也为了自己教练的期盼……这些都是狗屁，说白了，王溯不想输。所以他扔掉了一切，专心进入篮球的世界，甚至忘记了在中考之后联络吴灿灿，以至于一句对不起，拖了四年。

“你还不打算说什么吗？”吴灿灿看着说不出话的王溯，流出了泪水，转身跑回了面馆里。

这个时候藏在门后面的白雨和李浮才下来，不解的问王溯：“你为什么不和她说明白啊？”

王溯也稍显激动，回答道：“我怎么说？本来就是我的问题，她生气也是理所当然的。”

“男女之间的悲剧啊，大多都是因为话没说清楚导致的，夫妻是、父女也是。”李浮一副什么都懂的样子。

“你又明白了，你这么明白怎么没见你之前帮小溯解释一下啊。”云白雨翻了个白眼，说道。

“啊哈哈……那个……我不是干啥啥不行，马后炮第一名嘛！”说完李浮不再出声。

吴灿灿脸上挂着泪珠，跑到了面馆的后厨，吴姨看到赶紧过来安慰。

“灿灿，妈妈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刚才云白雨拉着王溯两人去楼道里的时候给李浮使了个眼色，李浮就趁这个时候跟吴姨说了一下情况，包括两个人有些“早恋嫌疑”的小约定。

“你听妈妈说啊，出门在外的人总是有很多时候顾不上想家，相比之下，倒是家里的人更牵挂他们。”吴姨把手中切好的凉皮放在一边，接着说道：“其实小溯也一样，有这么好的机会去追逐梦想，像他那种孩子，肯定会拼了命的去努力，他也肩负着很多，教练的期待，队友的未来。作为队长，他如果不拼尽全力，那他真的就对不起自己和身边的人了。你要理解他啊。”

“那他每年都回来，怎么就没想到见见我，跟我说一下。”吴灿灿被吴姨劝过之后，显然是冷静下来了，但看样子还没有原谅王溯。

“你俩高中的时候说这些那可就算早恋了！”吴姨假装生气的开了个玩笑，又拿出一整张凉皮，有条不紊的边切边说道：“那是因为……”

王溯在外面悄悄塞了张纸条，交给了吴姨，然后便怪怪的在外面等着了。

这是张便利贴，一看就是去边上文具店现买的，上面写着三个大字——“对不起”，边上还歪歪扭扭的画了一只兔子。

吴姨看到纸条，笑了笑说道：“对男人来说啊，无论多少岁，道歉都是一件年级越大越难做到的事情，比如，你不会经常听到一个五十多岁的人像一个两岁的孩子道歉，但是当他们道歉的时候，往往就说明他们是认真的。出去看看吧，接受他的道歉。”

吴灿灿点点头，走出后厨，却没找到王溯。

“小溯在后面呢，他害羞，非得跟你单聊。”李浮悄悄的告诉吴灿灿。

“你……现在有想说的了？”吴灿灿装作还在生气，别过头假装不去看他。

“有，其实我一直有很多想说的。”王溯站的离吴灿灿稍稍近了些，小声说道：“对不起，我喜欢你。”

吴灿灿愣住了，她没想到王溯还会说后面的话。

看到吴灿灿没说话，王溯继续说道：“还记得吗，初一刚开学不久，我们还没坐在一起的时候。那时候我刚晨练完，想着我肯定是第一个来到学校的，结果进了班级发现你在座位上。那个时候你坐在窗边，戴着耳机听音乐，没注意到我，我看到风吹动着你的发梢，清晨的阳光打在你身上，连发丝都看得清清楚楚。那个时候，我就感觉……就感觉是……从臭气冲天的厕所看到了朝阳……”

“噗……你想半天就想出这么个比喻……”边上偷听的李浮一下子没忍住就笑了出来。此时趴在后窗边上偷听的吴姨也仅仅的捂住了嘴，差点笑出声音。

“你继续说……”吴灿灿没理会偷听的李浮，扯了扯王溯的衣服说道。

“额……就像是从厕所看到了朝阳那样的情景，这种情景，我这十三年还是第一次遇上，那时起你就在我眼中是独一无二的了。后来初二那年运动会，我跟班主任打包票说我会拿下所有项目的冠军，班主任答应我调座位，我先假装选择了李浮，然后让他拒绝，我便顺理成章地坐在了第三排你的边上……”

“原来这都是你计划好的！”云白雨和李浮肯定是知道怎么回事，但是吴姨和吴灿灿又吃惊了一次。吴姨更是长舒一口气，差一点自己女儿就早恋了。

“嗯……啊……说漏了，反正后来的事你都知道了嘛。结果初三最后，我老爸要调任去美国，说什么都要让我去，我就去了……然后那会不是中考冲刺吗，我就怕打扰你，没跟你说，结果谁知道错过了那个节骨眼，后面就更没机会说了……才一直拖到现在，我想象过很多场景，也做过很多练习，结果还没准备好，今天就在这里遇上了……”

王溯没说谎，一字一句地把原因和盘托出。

“那我就勉强原谅你了。”吴灿灿板着脸，却还是没憋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一个女人，无论年龄，最美的时候就是她板着脸，却又忍不住笑出来的时候。尤其是此时浅云刚过，露出不那么刺眼的阳光，阳光打在吴灿灿背上，那场景美好的像一幅画。

王溯傻傻的看着吴灿灿。

“看什么呢！”吴灿灿轻轻戳了一下王溯，让他回过神来。

“看朝阳……”

三人由于晚上打算去龙哥那边，所以并没有在面馆耽搁太久，吃了碗面就走了。

由于时间不早了，吴灿灿也没选择自己回家，而是在店里帮忙，打算跟吴姨一起回家。

“灿灿啊，看来你以后得常来了，哈哈！”吴姨看着帮忙擦桌子收拾碗的女儿，笑着说道：“不过这么好个闺女我还真舍不得你哭，下回小溯来，我得给他放芥末，多放！不能让我闺女白哭一回，得让那臭小子哭回来！”

“他吃不了芥末的！妈妈你可别放~”吴灿灿和王溯一起坐了两年，很了解他的饮食，除了甜食，王溯基本上吃不了什么口味太重的东西。

“哟哟哟！怎么，人家刚跟你告白完你就胳膊肘向着人家了？这要是跟你求婚了，你不得把家里房子都给人家啊！”吴姨并没有停止对吴灿灿的调侃。

“妈！你你你你怎么都听见了！”吴灿灿脸红的说不出话来，跺着脚气道。

“你俩就在我这后厨的窗户底下说，我想不听见都难啊！”

“那那那，妈妈你还听到什么了？”

“那可多了，比如什么厕所啊……朝阳啊……还有我闺女差点早恋啥的……”

“那你不是都听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