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病就是三月,本以为退烧后就好了,但吴佁仁精神很差,每日里就是昏睡,唤他了他就哼一声,饭食拿来了就吃,不拿也不饿,基本不下地走路。每日里人参、燕窝当饭吃,人却瘦得皮包骨头。张太医又来症了几回脉,仍没有什么起色。
张一星看着病床的吴佁仁,愁眉不展。三个月来,开始还想着吴佁仁病好了回铺子,所以老老实实的做着生意,后来发现吴佁仁久病不愈,也无心看铺子,将铺子交给新来的掌柜后,基本就泡在吴佁仁的小楼,和芸荳轮换着照顾。
“你去睡吧,今夜我在这里照顾。”已经二更天了,张一星对伤风的芸荳说。
经过这几个月的服侍,芸荳疲惫不堪,尤其现在因为伤风头痛欲裂,“那二少爷就辛苦了。”撑不下去的芸荳回房休息。
张一星坐在桌边,手腕擎着下巴注视熟睡中的吴佁仁,虽然瘦得脸颊深陷,但那双好看的眼睛还是那么漂亮,睫毛在眼睑下方形成一个好看的弧形,微微翘着,小巧的鼻子随着呼吸轻轻翕动,曾经红润的嘴唇虽然干裂苍白,但仍旧小巧精致。张一星痛苦的闭上眼,以手扶额。不就是一个伤风怎么这么久了也不好,太医明明说无碍的,芸荳也说从马上摔下来的青紫早已伤愈,到底是怎么了?张一星心中暗暗后悔,早知道就不让她骑马了,本以为她与别的女孩不同,那想到摔一次就成了这般模样。转而又想自己是她什么人,又有什么资格不让她骑呢?张一星不仅后悔还懊恼。
早在一年前张一星就知道了吴佁仁女子身份。就在第一次上到这小楼上,自己喝多了酒睡在矮榻上休息,半夜口渴醒来,竟看见她换了女子衣裙,坐在榻上抚琴,眼睛看着同样醉酒的兄长,眼神中的爱慕之情一览无疑。
那时自己内心的震惊尤如晴天霹雳,忽然发现自己最依恋、最投缘、最要好的朋友是个女子,这个发现足以令人惊喜欲狂,但惊喜过后的惊诧同样强烈--那个爱慕的眼神投向的不是自己。
那一夜张一星再没睡,悄悄地看着女装的吴佁仁,不知道她为何要女扮男装,也不知道她要扮到什么时候,直到清晨郁郁寡欢的离去。回去郁闷了几日,先是嫉妒兄长赢得吴佁仁的爱慕,那些她就着他的手喝水、他亲手为她布菜、她为他单做的新衣…一幕幕在眼前出现,为此懊恼的扔出去几个茶杯;接着生气兄长朝三暮四,都有几个夫人了,个个如花似玉,还生了好几个孩子,仍不知足赢得自己喜欢女子的芳心,虽说男子三妻四妾很平常,但也…岂有此理。想到此,一怒之下把那个剩下的茶壶也扔了出去。随着茶壶四分五裂的声音,心里的火气也消了几分。
继而又想,你个吴佁仁看人的眼神真是不济,我这么年轻英俊、仪表堂堂的站在你跟前,你视而不见,偏偏喜欢有几位夫人的张五星。你那里知道我那个大嫂是将门虎女,一身武功,平日在大哥跟前低眉顺目,但在另外二位嫂嫂跟前,那也是高高在上。你这么不爱守规矩,如果被大嫂看到还有你的好?虽说是自己平日有些贪玩,但对人的真心那是天地可鉴。
吴佁仁你个大笨蛋!你眼瘸吗?
张一星咬着牙在心里和吴佁仁大吵。
又过了几日,渐渐平静下来的张一星忽然发现自己也没那么糟糕,看着吴佁仁亲手为自己做的银青蛙,又重拾了几分信心---自己平日里常和她一起出去玩、一起吃饭、看戏、听曲,还一起开衣裳铺子,论交往比张五星多,吴佁仁并不讨厌自己。这样看来还是有希望的,关键张五星有致命的一点---不仅有成了亲,还有多位夫人!这与吴佁仁“只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的择偶标准是万万不符的,想到此张一星又高兴的手舞足蹈,想喝口水庆祝才发现这几日杯子都摔光了。
经过这长长的思想变迁后,张一星才重新出现在吴佁仁的面前,并极力的帮助吴佁仁保守秘密,包括嘱咐冬至,不准将吴佁仁主仆的秘密上报张五星。因为大哥越晚知道,自己的胜算才越大。一年多来,自己尽力听她的话,伴在她的左右,希望有朝一日能注意到自己,谁知现在她病成这样…
张一星无奈的抬起头,看向床上的吴佁仁,她睡的不甚安稳,像是又在做梦,放在被子里的手臂垂在床边。张一星过去握住那只手,曾经光滑圆润的如嫩藕似的臂上,现在瘦的全是骨头,腕子上的一只碧绿玉镯珠圆玉润晶莹剔透,格外显眼。
大约是感受到张一星手上的温暖,极少动弹的吴佁仁翻个身,将他的手臂抱在胸前。张一星身体一僵不敢动弹,发现手指触碰到到她苍白的小脸,立刻面红耳赤,心里的小鹿似要蹿出来,跳得他心神激荡…
然而…那里不对…张一星有些疑惑地伸手进被窝摸着吴佁仁的后背,果然…她在发抖!
张一星皱着眉头十分不解,二床被子叠加在一起,已经盖的很厚了,被窝里竟没有一丝热气,所以她才会将自己的手抱在怀中,只为那一点点的温暖。张一星闭上眼思虑再三,终于下定决心将睡熟的吴佁仁往里挪了挪,自己上床挨坐到了她的旁边。
感受到温暖的吴佁仁立刻往他身旁蹭了蹭,身体紧挨着他。张一星细心的帮她把被子盖好,告诫自己不可胡思乱想,强迫自己眼观鼻、鼻观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