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沈烨离开文渊阁前银子没带走他都知道,那太子来过文渊阁他知道吗?那日后宫她差点被他老婆咔嚓嚓他有知道吗?
皇上听了,没有回答,只是嗤笑一声,“你这丫头,聪明伶俐是不错,偏偏总不把心思放在正经上。”
这话像极了家中长辈数落自家小辈,虽字面上是训斥,但是字里行间却满满都是偏爱与无奈。
可这位大叔并不是自己长辈,前阵子他还拿她的脑袋做赌注,林晓晓不敢当真,只是但笑不语。
这时候,皇帝突然伸手,示意歌舞表演都停下。
表演人员退场,众人说笑声也小了。
皇帝:“汤爱卿,人朕找人带过来了,你自个儿来瞧瞧吧。丫头,你也过去吧。”
啥玩意儿?
林晓晓大脑一片空白,毫无头绪,就顺着皇帝的意思,走下了台阶。
两个人从人群从走出来,是一对穿着体面的中年夫妇。
两人快步走出来,迎上林晓晓。他们的目光迫切而着急,包含情绪。
那位夫人率先拉起林晓晓的手,不由分说撸起她的袖子。
林晓晓低头一看,小臂上是她在骑射场摔的那道伤口……以及——
一处朱砂红的鸟类纹身。
“是她,是她!这是她啊!汐儿,你可还记得我是谁?”
夫人突然失态,激动地哭喊,泪眼婆娑,期待地看着林晓晓。
林晓晓一脸莫名地看着情绪激动地阿姨,看了看周围人好奇的目光,老实道:“记得,您是汤夫人,上回汤少爷在春熙街彻夜不归,您还提棍子来找过。”
众人:“……”
而这对中年夫妇的感情却并没有被林晓晓这话影响,男子感叹道:“是她,子兴没有认错,皇上,这便是臣当年遗失的女儿啊!”
林晓晓:“……”
什么玩意儿?
她不得不将手从汤夫人手中抽出,“汤先生,汤夫人,抱歉,但是你们肯定是认错人了,我不是你们的女儿。”
汤惠远:“傻丫头,怎么不是了,你这手上的纹身,还是爹当年重金请沈大师给刺上去的,这是上古神鸟鸰鷂。你一出生就啼哭不止,眼看奄奄一息,找了好多大夫都治不了,后来是爹抱着你跪了三天三夜才请出沈修宜大师,大师说你魂魄不稳,故总是梦魇不止,他在你胳膊上留下这纹身,神鸟鸰鷂,状如山鸡而长尾,赤如丹火而青喙,其鸣自呼,服之不眯。也是自此之后,你那梦魇的病才算是好了!”
汤夫人已经泪流满面,“今日子兴回来,说是可能瞧见了小妹,我还当是胡说,没想到是真的。汐儿,你三岁便被人掳走,不记得为娘,也是情理之中。”
林晓晓:“汤先生,汤夫人,仅仅凭借一个纹身,你就说我是你们女儿,是不是太不严谨了?”
汤惠远:“丫头,这朱砂纹身可是沈大师亲自刺的,怎么会认错?你若是不信,我们亲自走一趟便是。再者,我已问过仔细,你年龄也是和我女儿相配的。”
一旁景王突然插话道:“林姑娘从小就养在宣王府,这事应该问问宣王才是。”
宣王不疾不徐,沉声道:“也不是从小,七八年前去浙江府时路边碰上的,见长得伶俐,便带回来了。”
汤夫人急切道:“宣王殿下可记得那时候她手上是否有这纹身?”
“有。还有——”宣王微微一顿,继续道,“那时候,她自称叫汐儿。”
宣王这句话一出,几乎就是坐实了林晓晓是汤家遗落在外的小女儿的事实。
一时间宴厅内唏嘘声此起彼伏。
汤夫人听了,当场崩溃大哭,“汐儿,这么多年,你受苦了,你可是我汤家的掌上明珠啊,你应该和盛京那些大小姐一样锦衣玉食,怎么就……怎么就去宣王府成了个丫鬟——唔……”
“汤夫人十多年前丢了这小女儿,从此再没要过孩子,十多年过去了,一直惦记着,如今可算是找回来了。”
“汤家五湖四海到处找这小女,不料她就在盛京,汤家女儿前阵子还在教授西海语,当年宣王殿下又是在浙江府碰上的,想来小时候是被人掳去了海外?”
“找到了便好,也算是一桩喜事,汤夫人,你可别再哭了。”
……
原本酒林肉池的宴厅,变成了一场认亲大会,汤夫人哭的声嘶力竭,几次差点晕过去,汤惠远也跟着抹眼泪,连汤子兴也走出来,红着眼看着林晓晓。气氛太过热络,很多在场有孩子的母亲,也都跟着哭了。
而林晓晓……
她面无表情,如同一个局外人,冷眼旁观这这场轰轰烈烈又格外荒诞的年度认亲大戏。
汤家夫妇的态度已经说明一切,从今往之后,她就多了一双父母,成了大齐吏部尚书汤家失而复得的掌上千金。
但是……
林晓晓看着这对陌生的夫妇,心里却猛然想起自己的爸爸妈妈。
她的爸爸,他可能不是一个好的丈夫,但却是个好爸爸。
林先生虽然有私生子,但是明面上只有她林晓晓一个女儿。林先生疼爱女儿,是圈子里都知道的,他可以为女儿建一座游乐园,为陪她过生日放弃上百亿的生意飞半个地球,为女儿专门发射一颗卫星,只用来实时定位她的行踪——而那颗卫星也在那场雪崩中救了她。
从小到大,林先生悉心教导自己的女儿,虽然打过骂过林晓晓,但是父亲对自己的爱,林晓晓是能感受的。
她知道,父亲是期望她今后成为他的继承人,扛起林氏财团的江山的。
而林晓晓的妈妈。
她是正儿八经的名门淑媛,家族历史辉煌,可以追溯到中世纪,她爱林晓晓更是不言而喻。林晓晓第一次来大姨妈,是妈妈耐心地教她如何正确使用卫生棉;林晓晓第一次和男孩子出门约会,是妈妈告诉她女孩子要如何保护自己;那年那场事故,也是妈妈陪着她一起走出来的。
林先生,林太太,他们才是她的爸爸妈妈,眼前这两个哭的又丑又脏的是谁?
他们也配?
一瞬间,林晓晓心口涌起一股烦躁,连胃也跟着搅起来,止不住的一阵恶心反胃。
她将手从汤夫人双手中抽离,平静道:“抱歉汤夫人,我不是你的女儿,你们都认错人了。”
汤夫人:“汐儿,是娘——”
林晓晓突然没有毫无征兆地发怒:“你不是我娘,我说了你认错人了你听不懂吗!”
说完,她竟是不顾皇帝等一众人,直接扭头就走!
深秋夜晚的山林草原时分寒冷,尤其还是刚从暖意融融的大帐中出来。
可是林晓晓的身体却有些麻木,竟一时没感受到迎面刮来的寒风。
有人拉住她。
是汤子兴。
汤子兴表情复杂,想说什么,林晓晓却一把甩开他,不给他任何说话的机会。
汤家夫妇的真情实意,没有感动到林晓晓丝毫,只让她觉得愤怒和恶心。
她漫无目的的快速离开营区,朝着黑暗走去,潜意识里想要逃离这该死的地方。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突然又有一个人从后面拉住自己的手。
宣王匆匆跟上她的步伐,沉声呵斥:“胡闹什么!”
林晓晓没回头,甩开对方的手,继续往前走。
宣王:“汐儿!”
这一声低沉的吼,终于叫住了她。
月光皎洁,正是一轮盈盈凸月高挂,夜空洗净,星河万里,营帐的灯火已经成了萤虫般的小点,人声也听不到了,四周安静,唯有风声偶尔经过,留下一片刺骨的寒冷。
林晓晓双肩微微颤抖,背影显得越发孤单瘦小。
宣王上前,竟见她苍白毫无血色的脸上,挂着一行冷冷清清的泪。
可即便是如此,她却依然倔强地扬起头,用无比骄傲的口吻开口:“我不叫汐儿,我叫林晓晓。我的父亲叫林东夜,是全球最大实体经济体的董事长,我的母亲叫陈莞音,是Z国最后一支皇室血脉后代。我出生在晨曦,父亲为我取名晓晓,他说:叫文静就真的会文静吗?叫聪明真的就会聪明吗?名字的意义是自己赋予的。那些拗口复杂的名字都是那帮又蠢又傻的穷人们用的,我的女儿,就要一个简单大方的名字。总有一天,她会用自己的能力,给她自己的名字冠以价值与意义。”
“谁是汐儿?我早说了,我不是那个给你端茶递水的蠢货侍女!还有那对夫妻。呵,又丑又老,他们也配做我的父母?这些蠢货,给我爸妈提鞋都不配!”
见对面的男人不说话,林晓晓越发怒火中烧,她逼问:“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他的计划?你刚刚那么说又是为什么?我做了那个狗/屁汤家的女儿,对你们又有什么好处了?”
宣王:“汤家世代是书香门第,如今汤惠远在朝中任吏部尚书,同时也是皇上有意提拔的核心朝臣之一。做汤家的女儿,对你百利无一害。”
林晓晓嗤笑,“我稀罕么?”
宣王沉默片刻,继而道:“方才汤惠远的话并非无稽之谈,本王不是在浙江府寻到的你,但你那纹身是真的,你也确实是汤家的女儿。”
林晓晓眼睛转了一圈,下巴一扬,逼回将要掉下的眼泪,她迎上面前男人的目光,问:“所以,这个汐儿,是你养在自己府中的一张底牌、一枚棋子?你处心积虑这么多年,明明可以用我换取更大的利益,如今却就这么把我抛出来了?”
宣王:“马球赛上,汤子兴瞧见了你的纹身,心中有所怀疑告诉父母,按常理,汤家夫妇定是先私下找你确认,他们为何会当着父皇的面直接将此事摊上明面?”
林晓晓不想再听他说话,扭头就要走。
宣王眉头轻轻一蹙,一把拉住她,“太子查到了你的身份,他早就和汤家夫妇串通一气,他将你的身份告诉汤家,定是提出了要他们当着皇上的面认你归祖。他急着给你一个身份,一个显耀的家族,为了什么你那么聪明会不明白吗!”
宣王越说语速越快,最后口吻越发严厉,他扣着林晓晓的双肩,继续道:“下午在骑射场,是谁说与其躲着不如迎难而上?让你成为汤家女儿只是他的第一步棋,他既然已经开始动手,就说明已经有了完整周全的计划。林晓晓,你振作一点,抱怨和失态帮不了你!”
林晓晓突然开口问:“你也是赞同太子这步棋的,是吗?所以即便从西山骑射场回来时你已经知道他想做什么还是不提醒我,是吗?所以你宁可丢了我这枚准备多年的棋子,顺水推舟,配合着他完成了今晚这场认祖归宗的戏码,是吗?”
宣王毫不退缩回避,凝视她,“从汤子兴看到你那处纹身起,本王做什么都不可能再改变今晚发生的事情。”
所以她就成了那个被蒙在鼓里的傻子。
林晓晓狠狠推开他,“你们一个个都把我林晓晓当什么了?你们想要就能得到的物件吗?我林晓晓就这么好欺负可以被你们随意摆布?!我告诉你,我林晓晓就算不靠着男人,一样可以活的很好!你放开我!放开!”
林晓晓越说越生气,不顾一切想要拉开那个男人禁锢在自己肩头的双手。
谁知宣王却变本加厉,毫无预兆地猛然将她揽入怀中!
林晓晓鼻尖撞上他的胸口,疼的发酸,正要抬头发火,唇瓣却被他的薄唇封住!
男人的臂弯坚实有力,林晓晓根本无从抵抗,宣王的这一吻如同他本人一般,带着说一不二的霸道强势,凛冽地卷来,侵略性十足,不给人任何喘息退缩的机会。
属于他的气息伴随淡淡的古木香气铺天盖地地落下来,他们的呼吸纠缠着,逐渐分不清彼此。
林晓晓脸上泪痕未褪,眼底却是一片桀骜,瞪着近在咫尺的男人,双手不能动,便在他的薄唇上狠狠咬了一口。
血腥味瞬间顺着舌尖弥漫开,眼前的男人竟然愣是没松开!
也不知道是过了多久,一直到林晓晓没了力气,放弃了抵抗,后者才放下疾风骤雨般的肆虐,离开她的温软的唇瓣。
两人靠的极近,宣王不再吻林晓晓,却依然牢牢将她圈在怀中,他的视线落在林晓晓的脸上,顺着她清秀的眉眼,一路往下掠去,视线所到处,如同实质。
像是一头苏醒的狮子盯着垂涎已久的猎物,露出锋利爪子。
宣王:“现在清醒了么?”
林晓晓听着自己疯狂的心跳,连着那股血腥味抿了抿红肿的唇畔,她看着面前放肆看着自己的男人,轻声开口:“你这个混蛋!”
宣王目光沉毅坚定,略显沙哑的声音缓缓在夜色下响起,他说:“虽然你不是汐儿,但如今却占用着她的身体,你可以不愿意成为她,但是不能改变她是汤家女儿的事实。无论有多不愿意,都要学会接受现实。”
林晓晓:“可他们不是我的父母你让我怎么接受!”
宣王用指腹拭去林晓晓眼角的泪痕,“没有人逼着让你对待你父母般对待他们,汤家嫡女,只是一个身份,不会改变任何事情。就如你父亲说的,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是你自己决定的,不是么?”
远处突然传来人声,似乎是来找林晓晓的。
宣王目光自林晓晓倔强沉默的脸上收回,他松开她,伸出拇指指腹,抹了一下自己的下唇,一道血痕在指腹上清晰可见。
宣王目中的凌厉一敛,转而轻哂,“哼,真是只不得了的小野猫。”
他用一个强势的吻和一番简单的言辞强行平复了悲愤交加的林晓晓,然后就走了。
仿佛看穿了他的安慰对林晓晓毫无意义,又仿佛是笃定自己看上的女人并不是一个不需要人安慰的强者,相信她能自己走出这片阴霾。
那一夜的山林草原,星河万里,却冷得让人直发抖。
林晓晓看着那个男人远去的背影,看着汤子兴匆匆跑过来,最后,她将视线落到了远处灯火阑珊的营地。
他们一个把自己当棋子,一个把自己当猎物。
一个想算计就算计,一个想吻就吻……
林晓晓抹了一把发酸的鼻子,突然想:如果爸爸在这里,他们一定不敢这么欺负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