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洛淮鸢睡得格外安稳踏实,连个梦都没做就这么一直睡到了卯时。
洛淮鸢像是收到了某种召唤般猛然睁开了眼。昨夜下了一夜的雨才刚刚停止,山里的雨水似乎特别充沛,来这里的时间不长,洛淮鸢已记不清经历了多少场雨,有时滂沱有时细润,虽然每次洛淮鸢都是用耳朵来辨别的。
洛淮鸢立刻坐起身来穿好鞋衣,所有动作虽然缓慢却顺水有序,仿佛是已经习惯了多年。洛淮鸢担心惊动旁人,尤其是在隔壁厢房睡着的洛玉声。于是洛淮鸢尽可能地减小动作幅度,连门都不敢关严实了,生怕被洛玉声发现后要吵着一同前往。
洛淮鸢这次没有带绝患,只能凭借着昨日回路的记忆去到那个崖边。路上泥泞湿滑,昨夜的雨将泥土质地冲刷得稀松柔软,洛淮鸢双目不可视,自然走起来比常人辛苦些。尤其是要经过不少的斜坡狭路,还要穿过数不清的密林。
“哎哟!”
忽然洛淮鸢脚下一滑,直接扑倒在一摊泥地中,脸颊、手掌和前胸都沾满了污泥,洛淮鸢挣扎着扶着旁边地一棵树才爬了起来。
洛淮鸢摊开双手用力抖了抖,企图将多余的泥污甩下来,可是稍微一动手掌心就钻心地疼,原来是被那泥中的碎石割伤,甚至冒出了一些鲜血。这时鸡鸣声起,乌云盖顶遮挡了旭日初升,却没耽误那大公鸡司晨之责,叫唤的是越来越洪亮。
鸡开始打鸣,洛淮鸢就知道天马上就快亮了。他也顾不得那些个伤痕污垢,索性扯下一块衣角三下五除二地缠绕在手上,害怕错过与那男子的约定时间,洛淮鸢迅速收拾完成后再次启程上路。
仅凭着昨日回去的记忆,洛淮鸢走了许久后终于停下了脚步。他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仔细聆听着周遭的细微声响,他想第一时间捕捉到那男子的行迹。
昨天累得骨头都快散架的洛玉声还在酣然入睡的状态,连哑丫头在床边站了许久也未曾察觉。
由于洛玉声实在是睡得太死,哑丫头接连着拍了她几下都未有一丁点动静后,哑丫头有些束手无策,也不太忍心将洛玉声吵醒,所以她只好退出房间。
门口的忘叔正屹立在外,见到只有哑丫头一人出来后不禁问:“怎么?还没起来?”
哑丫头无奈地摇摇头,两只手合在一起做了一个睡觉的动作,示意洛玉声睡得很沉。
忘叔叹了口气只好暂时放下那些繁文缛节,亲自进去准备叫醒洛玉声。
前脚刚一跨进房门,就听见洛玉声鼾声如雷响彻整个房间,她的上半截身子耷拉在床沿边,四仰八叉像只翻身王八,这糟糕的睡相不由得让忘叔皱起了眉头连连摇头。
“起床了。”忘叔保持着一贯严肃脸。
“起床了!”忘叔提高了些许声调再次说了一遍。
可是洛玉声依旧是稳如泰山纹丝不动,就好像已经完全屏蔽外界的一切干扰,只是沉浸在自己的美梦中。
忘叔忍伸出手一把捏住洛玉声的鼻子,没过一会儿洛玉声开始觉得有些呼吸不畅,挣扎着扭动了两下,结果“啪叽”一下从床上摔了下来,连带着向前翻滚了两下,忘叔和哑丫头顺势后退,洛玉声发出了“凄厉”的惨叫。
“啊!我的老爹爹”洛玉声半梦半醒地从地上爬起来,揉着摔疼了的屁股不知所措,半梦半醒间还以为又是洛三聪来掀自己被子了。
“屁股疼死了,我怎么睡地上了?”洛玉声回过神来,抬眼一望只见面前神色担忧的哑丫头和面无表情的忘叔正盯着自己。
“你们两个干嘛呢?”洛玉声逐渐清醒了过来,带着些许起床气鼓着腮帮子大声质问两人:“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都什么时候了,你忘了今天你要干嘛了?”忘叔反问到。
“今天?”洛玉声努力地找回自己的记忆,忽然间反应过来自己今天还要去接着剥桔子。
见洛玉声已经知道自己今天要做什么后,忘叔又开口说到:“今天必须把剩下的都干完,哑丫头也回来帮你,赶紧穿好衣服出来。”说完这句忘叔便离开了。
洛玉声冲着忘叔离去的背影没好气的做了个鬼脸:“哼,一天到晚就知道折磨我,看我以后怎么收拾你。”
哑丫头赶紧把洛玉声扶起来,还为她掸了掸身上的灰尘。
“他一直都这样凶恶吗?”洛玉声问哑丫头,在她看来这个忘大叔简直比爹还可怕。
哑丫头只是摇了摇头,她为洛玉声拿来了衣服示意她赶紧换上,不然迟了又会惹忘叔生气。
洛玉声很快的换好了衣服来到了果园,忘叔正在搬动一罐棕色的坛子。看到嘴里还叼着个米糕,那是哑丫头给她准备的早餐。洛玉声慢条斯理走过来,忘叔再次眉心紧缩,不自觉地深吸一口气。
洛玉声倒是没发觉忘叔对自己的不满,而是被那坛子所吸引连蹦带跳地跑了过去好奇地问:“哎呦,又有什么好东西?”说罢就要伸手去揭开那盖子。
忘叔向旁边一闪避开了洛玉声魔爪没有使其得逞:“快去把桔子搬到那屋子里,不然一会儿又下雨了。”忘叔用眼神示意了一下不远处的一间木屋。
“喔,知道了。”洛玉声应声回答到。
说远不远的距离,洛淮鸢却走得一路艰辛,终于到达了目的地。依旧拂面的清风夹杂着昨日如悉的草泥气息,洛淮鸢推断自己应当是没有找错地方。
这时天上又开始飘起了细雨,洛淮鸢不愿放弃与那男子的相会,更不知附近有什么避雨之所,所以只好站在雨中,直到雨滴越来越密集,从头到脚都湿透了。
猛然间洛淮鸢回头,露出一个欣喜且夹杂着些许兴奋的表情。
“今天有进步,还知道我来了。”原来是昨天那个男人,他很是满意洛淮鸢的表现,因为他一现身对方就感知到了他的存在,这样的突飞猛进令人感叹。
“多亏前辈的教导,原来只要心无旁骛也可以感受任何细微的变化。”洛淮鸢伸出手接雨水:“听到了不同的雨滴落下的声音,自然就能判断出周围的异样。”洛淮鸢凭借着听雨水坠落在不同介质上的声音察觉到了有人出现,不似滴在石头上清脆,也不像润入泥土里沉闷。
可男人并没有对洛淮鸢的感悟有进一步的评价,他只是感叹到:“万物相交皆有变幻,动静并存收放自如,非目能视,非耳可闻,非准得知,然不应置否。”
“前辈这话……”洛淮鸢没有理解男子话中之意。“还请前辈不吝赐教。”洛淮鸢对此言不求甚解,望能求得更多解释。
可是对方没有任何回应,周围也像是突然安静下来一般,除了雨声什么也没有。
“前辈?”洛淮鸢喊了一声却依旧没有任何回应。
洛淮鸢开始有些慌乱,不知道为什么人就这么一下子不见了。他急着在原地打转了几圈,但却丝毫也感受不到那男子的一点动静,连呼吸声都没有。
“前辈!前辈!”洛淮鸢对着空旷的四周大喊,可除了他的声音再无其他。
突然洛淮鸢被一股力擒住,还未等他反应过来,身体便被倒立过来,头脚换位并腾空而起极速上升。洛淮鸢感受到那速度甚至比他的断风剑还快,就算是看不见,他也能通过脸上肌肉抖动得如湖水粼粼的状态而感知得一清二楚。
洛淮鸢完全不知道自己朝上飞了多久,他的心跳加速无法从跳动的节奏来判断历时有几许。他只晓得自己的大脑一片空白,还没有想出破解之法时,整个身体就忽然停住了。
“前辈你这是要做甚?”洛淮鸢因为惊恐有些分寸大乱,由于头朝下全身血流倒流逆走,让他觉得脑袋胀痛快要炸开了似的。
可惜无人回应,冰冷的雨滴打在洛淮鸢滚烫的脸上形成鲜明的温差对比。洛淮鸢逐渐有些体力不支,身体两侧一直攥着裤腿的手臂缓慢自然下垂,耳中开始响起“嗡鸣”声。
就在洛淮鸢近乎晕厥之际,这时那男子似乎忽然开了口问了一个问题:“……从何而来?”
洛淮鸢晕头转向的没有听清那人前面说的半句,他摇摇欲坠的身体要是在过去他定能用轻功挣脱开来,但是他现在看不见无法判断自己所处的高度,加上虚弱的身体实在是力不从心。
“什么?”洛淮鸢咬紧牙关,费力吐出这两个字。
“雨在哪里?从何而来?”
洛玉声终于把昨天剩下的龙眼给剥完皮去了核,本以为可以休息刚想溜回去睡一个回笼觉,没想到却再次被逮了个正着。
“你去哪儿?又想偷懒!”忘叔质问很是让洛玉声瘆得慌,每次忘叔跟她说话时她都不自觉地身体会蜷缩一下,就好像有一柄箭穿过她的皮肉,令她浑身紧张不自在。
洛玉声吐了吐渗透悻悻地转过身来:“哪里偷懒了?我不都该做的都做了吗?”洛玉声摊开双手四下张望了一番,再次确认没有要剥的龙眼了。
忘叔缓慢地从木板凳上站起身来:“你以为这样就完了?接下来还要熬蜜糖酱,关键地还在后面呢。”忘叔拍了怕双手和身上的尘土,一边用抬了抬下巴示意洛玉声:“去和哑丫头到柴房搬些柴火到厨房。”
洛玉声一听还要继续干活儿,两个眼珠子瞪的像两个铜铃般又大又圆:“柴房!我都手都快累断了,哪还有力气下苦力……”洛玉声几乎都快蹦哒三尺高了。
可还未等洛玉声咋呼起来,忘叔就一个严厉的眼神投来,那犀利的目光让洛玉声马上噤若寒蝉内心一颤:“做事要有始有终,我像你这般大时已经……”忘大叔有些欲言又止,眼底滑过些许伤感,但只是瞬间“要我说你什么时候可以走,你才能离开,与其在这里抱怨还不如尽早做完休息。”说完这句忘叔就转身离开去了屋子后面,只留下洛玉声一人在原地。
洛玉声深吸一口气:“哼,看在你救了淮鸢的份上,我就在忍你这一次。”洛玉声望着早已没了人影的方向,抬起头咬着后槽牙:“要不是我洛玉声宽容大度尊老爱幼懒得跟你计较,看我怎么收拾你这个大叔。”说罢还要作势亮了亮攥紧的拳头,做了个要揍人的动作。要话虽然放得狠,但洛玉声还是相当识时务的,况且她也不敢在别人的地盘上造次。
罢了,索性就在被这个忘大叔折磨一段时日,怎么也得等洛淮鸢的身体恢复到七七八八能继续上路去长安才是出头之日。洛玉声这样安慰自己压抑自己想要揭竿而起反抗“邪恶势力”的勇气,顿时觉得世界又再次豁然开朗了。
这边因为保持着倒挂太久,洛淮鸢也近乎快要晕厥了过去。可是他的脑海里确一直盘旋着那男子问的那几个字:雨从何来?
他对这个问题完全是不求甚解,更何况他现在身体保持着这样难受的姿势,他也失去了去仔细揣摩的心思,只是在自己血管快要爆裂的那一刻,发力挣扎着牵引自己的身体向上,喊出了一个字:天!
“不对!”洛淮鸢的答案立刻早到否定,那男子话音刚落,瞬间就放开了抓着洛淮鸢脚踝的手。洛淮鸢当即垂直坠落。
突如其来失重和坠地的恐惧让洛淮鸢立刻清醒了,在大喊大叫连带着乱抓了两下后,他便很快意识到自己如不想出应对之策,必定会摔死。于是就想着首先用轻功自借腰腹的力量,在这半空中把自己的身体上下调换回来,可是他刚才被倒掉了这么久,功力还未恢复到以前的五成,完全不能平衡自己的身体。
就在洛淮鸢觉得自己快要快要触底无望之际,那男子突然又他的腰部一抓,把洛淮鸢给瞬间拽住了。
洛淮鸢惊魂未定直到完全确认自己稳定后,才松了一口气。他与地面的距离不到一指头,因为他都能嗅到那股子泥土味,感知到雨点滴落在地飞溅到脸上那星落清凉。
哑丫头抱着一大捆柴火进了柴房,洛玉声也乖巧地跟随其后,只是她手里柴火的量少得可怜不到哑丫头一半不说,嘴上还骂骂咧咧得,看来她依旧对忘叔有些忿怒难平。
哑丫头轻轻地把柴火放下,而洛玉声随手将怀里的一扔,几根木材七零八落地散落一地。
哑丫头见状便想去归顺一些,洛玉声却蛮不在乎地在一旁说道:“何必收拾费劲半天,反正不也得一把火烧了不是?”
但哑丫头比了一个让洛玉声别动的动作,然后指了指自己,意思是自己来做就好。然后便弯腰去把那些个散落一地的柴火都拾起来重新归置整齐。
看到这里洛玉声也终究难以袖手旁观,也帮着哑丫头收拾。一边捡洛玉声还很是不解地问:“我说你们是不是都挺怕那个大叔的?不过也是,瞧他整天板着个臭脸的样子,怕是连阎王爷见了也会回避三分。”
洛玉声忽然灵光一现,神秘兮兮地往哑丫头跟前凑了凑:“你老实告诉我,那大叔整天这么严肃,不会是身上背负着什么血海深仇吧?”
一听此言哑丫头大惊失色,她赶紧连比带划的摇头摆手地否认,不能说话的她激动地用喉咙振动发出低鸣声,然后指了指洛玉声的嘴示意她不可乱说话。
“瞧你着急上火的那个样子,我不过就随便猜测一下罢了,至于这么害怕吗?”洛玉声本就是个心直口快之人,对忘叔的断言也不过是随口一说,完全没有任何依据。倒是哑丫头那手足无措的样子倒是把她吓了一跳。
“好了好了,你放心我不会乱讲话的。”洛玉声话锋一转连忙宽慰到哑丫头:“再说了,我可还指望着大叔能把淮鸢的眼睛给治好呢。”洛玉声知道她要在胡言乱语下去,估计哑丫头得跳脚跺地了。
洛淮鸢腰部的那股力突然抽离,他便自然趴到了泥地上,连嘴巴里都有泥浆水。
洛淮鸢当真这一下被摔疼了,他缓缓地翻过身来,雨水滴入了他的鼻腔让他难受不已。但事实上他更在意的是那个男子为何要如此戏弄自己?还有他方才说的那句话又做何解?
“怎么样?能回答我的问题了吗?”男子的声音从半空中传来,就像是一直停留在那个位置没有挪动一样,这让洛淮鸢不禁惊叹。
洛淮鸢的轻功虽不敢妄称登峰造极,但算下来也是能在江湖上顶尖儿的出类拔萃。名师出高徒,荀千山的轻功已是第一流,而洛淮鸢更是超越了师父在其之上不少。但轻功普遍都是在速度快,动作活上一较高下,而像那个男子这样能在同一位置停留空中这么久时间的,洛淮鸢还真是闻所未闻。
“这雨水从上到下坠落,自然是从这穹顶而来,难不成还是地里长出来的?”洛淮鸢完全不知道男子此话有何深意。
他刚准备从泥水中爬起来时,突然一个不知道什么东西打在了他的手肘上,他的立刻感到疼痛手臂瞬间弯曲,有重新摔了个马趴进泥浆里。
洛淮鸢以为自己是被什么石子打到,他摸了摸自己的手臂,却没有发现自己的衣服有任何的破损。按理说来,这么强大迅速的物体攻击,一定会留下些痕迹,可除了他自身肉骨的疼痛外,再无其他。
“这会是什么暗器?”洛淮鸢极力地搜索着自己的记忆,师傅以前好像提过一些内功了得的高手可以催动空气改变流动速度,将其化与实体暗器无异的武器,击之可严损肉身。
“为难道是隔空的气道?”可转念一琢磨,如若是气道,此刻洛淮鸢的手臂早就被其贯穿断骨,怎会现在这样完好无损?
“敢问前辈用得是哪门哪派的功夫或者暗器?”洛淮鸢扶着自己疼痛的手臂站起来,抬头冲着方才声音的方向发问。
“不过一滴雨罢了。”男子轻描淡写地说到。
“原来是雨,怪不得。”洛淮鸢觉得这个答案着实是他没有想到的。
这世上竟然有人可以将一滴雨作为攻击的介质,还能产生如此大的力量。要知道雨只不过是液体,它无自有形态,受外界的影响而变幻无常,能够将其控制不动已是顶尖高手了,洛淮鸢能想到有这本事当世之人大抵不会超过十位,可是好像他们都不会出现在这个地方,更何况也许这个人的造诣还在那几个人之上。
“前辈的功夫我真是望尘莫及。”洛淮鸢由衷地感染到:“只不过这本事想必我洛淮鸢就是呆在这里一辈子也学不去了。”
“有些东西可不是靠学就能会的。”男子似乎并不赞同洛淮鸢的观点。
“就像你能听见这场雨的动静,可是你能靠听觉去分辨出每滴雨的状态吗?”男子的声音回到了地面,他走到洛淮鸢身旁伸出手,指着洛淮鸢的胸口言道:“心清思静,明化自开。”
此刻,洛玉声正在灶台前与那柴火做新一轮的斗争。由于木柴沾了些雨水有些受潮,洛玉声点了半天火,也只见烟雾不见火苗。整个厨房都被弄得云雾缭绕不说,洛玉声也是被呛得泪流满面鼻涕横流。
“咳咳咳……咳咳咳……”洛玉声感觉自己快被这浓烟熏成一坨肉干了,她完全湮没在那烟雾里,连人影都快消失了。
“怎么就一直看不到火呢?”洛玉声眯着眼蹲守在灶头,十分疑惑,她已经拿着竹筒对着里面吹了半天了。哑丫头去拿剥好的桔子,洛玉声就自告奋勇揽下了这生火的任务。
洛玉声眼睛一直流泪,实在受不住了,捂着口鼻就想往换口气,埋着头就往外面冲。
可没想到刚一到门口就撞上了什么东西,一下子被顶了回来。
“哎哟,我这聪明绝顶的脑袋瓜撞得真疼!”洛玉声抱着头蹲到地上直叫唤。
“你这是要点灶呢,还是想要点房子呢?”忘叔站在门口看着这满屋的烟雾缭绕,还以为看到了一个火灾现场。
“咳咳,怎么不知道先用些干柴火?”忘叔一手捂着口鼻,一手驱散着眼前的烟雾。他走进厨房用火钳把灶炉里的湿柴火给夹出来熄灭后,情况才有所缓解。
待烟雾消散了些,忘叔才发现只有洛玉声一人在这里:“哑丫头去哪儿了?就留你一人在这里生火?”
“是我自己要干这事的,你可别怪其他人。”洛玉声以为忘叔是在责备哑丫头没有盯着自己,于是赶紧站出来担责:“再说了我哪知道这柴火就湿了这么一点后就会有这么大的烟。”
“呵,你倒是够坦白的。”忘叔没想到洛玉声居然还如此讲义气,虽然这丫头平日里毛病不少,好吃懒做没规没矩的,倒是心地善良不会连累他人。
“这湿柴火可不就得冒烟吗?难道你在家时娘没教过你吗?”忘叔折了一些干一点的枝丫,准备重新生火。
“可是我没娘啊。”洛玉声脱口而出,这样的习惯让她已经没有一丝迟疑。
忘叔有些愕然地回过头看了洛玉声一眼,但又很快恢复了平静,但眼神里透露出的那是怜悯还是出卖了他柔软的内心。
“平日里在家时都是我爹做这些事,后来淮鸢也会帮忙,所以我自然是当个甩手掌柜了。”洛玉声显得一副理所应当的样子,也难怪她会不会干这些家务。从小荀千山就对她疼爱有加,哪里舍得让她干家务,就更别提生火这样的重活了。后来洛淮鸢大了些,也像个大哥一样时常照顾她,久而久之洛玉声便和千金小姐一般,虽然她的确是个千金小姐。
“唉,你站到一边去,还是我来吧。”忘叔叹了口,决定还是亲自动手了。
“心清思静,明化自开,心清思静,明化自开,心清思静,明化自开……”洛淮鸢站在原地反复诵读这句话,他企图通过这样复述来理解这句话的含义。
“身有长短而有未及,或损或益。”男子见洛淮鸢面露迷惘,便知他还未通透。
“用一个你认为最安逸的姿势静下来,坐下或躺下也罢,好好听这一场雨吧。”
听了男子的话,洛淮鸢只能跟着照做。他蹲下来席地而坐,也顾不上什么泥浆污秽了。
此刻的雨越下越大了,虽然洛淮鸢里面的衣衫都早已湿透,但是这如同连线珠子般的雨滴让洛淮鸢全身都如同被一条流淌的溪水包裹。
密密麻麻的雨点声让洛淮鸢有些莫名的心烦,他紧锁眉头感觉很是痛苦。而且因为在雨中呆得太久,他身体的温度开始降低,浑身开始忍不住颤抖。
一开始洛淮鸢是睁着眼睛的,毕竟他觉得自己反正也看不见,后来不知何时他闭上了眼睛,耳边有嗡嗡碎碎的声音,好像是人在说话,又好像只是风吹雨打草木罢了。
洛淮鸢从未觉得时间过得有如此漫长,当他以为至少过去了两个时辰时,被冻得瑟瑟发抖的他忍不住问:“什么时候了?”
“才半个时辰,雨还没停,慌什么。”男子回答到。
洛淮鸢只好又继续保持不动,但他是在想不通那男子到底要他听什么?这雨还不就是稀里哗啦的声音吗?
生完火后,忘叔开始熬蜜糖酱了。切碎的桔子被倒进大锅中,忘叔拿着大铲子不停地翻动着锅里的东西。而洛玉声则拿着个小板凳帮忙看着火,以免火太大把酱给熬糊了。
桔子鲜活的气息在整个厨房里面弥散开来,特有的果酸味因为水分的挥发变得分外香甜,让洛玉声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这味道绝了!太好吃了又有果香,带点微微的酸味不会甜的发腻。”洛玉声伸出大拇指夸赞到。
忘叔将熬好的桔子酱盛到坛子里待到放凉。在等候的期间,忘叔拿着个小木凳来到门口,望着屋外屋檐滴落的雨水若有所思。
洛玉声跟着过来,见忘叔看得出神,便顺着他的目光看向那房檐,但并没有发现什么新奇之处。正当深感不解准备回头发问时,却看见忘叔竟然面露些许哀伤之色,还在那里轻轻叹了口气。
那神情让洛玉声觉得很是熟悉,让她想起来老爹以前也偶尔会有这样的表情出现,有时在院子里,洛玉声撞见过那么几次,爹爹望着天空发呆叹气,眼神里有道不明说不清的情绪,好像是难过又好像是无奈。
难怪洛玉声会觉得对忘叔有一种又怕又敬又亲切的感觉,原来是自己在他身上看到了爹的影子。出来这么久,好长时间没看到爹了,洛玉声突然很是想念他,不知道他现在是否到了长安,吃得好不好?没人惹他生气了,他还能习惯吗?
正当洛玉声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良久之时,忘叔一下打断了她的思绪:“一直看着我,是不是又在憋什么坏主意了?”
洛玉声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似乎盯了忘叔很长时间。她立刻反应过来有些生气地回答到:“你又不是当今皇帝有什么看不得见不了的?”洛玉声叉着腰鼓起两边的腮帮子:“再说了我就光会干坏事了吗?我又不是吃剩饭长大的,一肚子馊主意。”
忘叔看着眼前这个小丫头片子竟然觉得十分有趣:“好好好,是我的不是冤枉你了。”
洛玉声憋不住地“扑哧”一下笑了出来:“唷嗬,没想到大叔你竟然也会道歉,那我就只好大人不计小人过,原谅你这一次了。”洛玉声方才不过是故意生气想要捉弄对方而已。
“真是拿你没办法。”忘叔也知道自己被洛玉声耍了只能无奈摇头:“快去看看酱凉了没有。”
“得令!”洛玉声连蹦带跳的跑进了厨房。
洛淮鸢已经被冻得脸色煞白嘴唇乌紫,虽然他看不见自己此刻的脸色有多糟糕,但是他近乎于僵硬的身体让他知道在这么下去自己可能就会倒下了。
渐渐地洛淮鸢觉得头越来越沉重,意识也逐渐迷离,他仿佛觉得自己回到了太平村,看见了师父向洛淮鸢走来,在那片隐蔽的树林中,荀千山一如既往地传授着自己剑法和轻功。
“手打直些,然后收回半寸后再往前……”
“非常好!”
师父的音容犹旁在耳,洛淮鸢如同进入了混沌世界般,明知荀千山已死,却还是想要沉浸在这幻境中。
“师父……”洛淮鸢呢喃自语,两行热泪情不自禁的滑落下来。
雨已经下小了些,看样子快要停下了。
熬好的桔子酱已经放凉了,忘叔搬来了一个坛子,那是早些时候洛玉声见过的那个。
“让我瞧瞧这是什么不得了的宝贝。”洛玉声兴冲冲地凑到跟前,待忘叔打开那坛子的封口,扑面而来的是芬芳的花香接踵而至的是丝丝沁人的香甜气息。
“这也太香了,我从来没闻过这么好闻的味道,当真是不得了的宝贝!”洛玉声完全沉醉在旖旎的香味
“这是五锦蜜,是用五种花的花蜜配制而成,自然与其他蜜糖不同,把它加到这熬好的桔子酱中,就大功告成了,这就是你那天在房间里吃到的点心中间的馅料。”忘叔耐心地为洛玉声解释到。
“怪不得气味如此特别。”洛玉声眼珠子一转,心生一计。“大叔那你能告诉我这花蜜是哪五种花吗?”
“你知道这个干什么?”
洛玉声立刻找补了一个相当充分的理由:“这么好的东西……我当然是想学会了以后,回去做给我爹尝尝啊!”
“你倒是孝顺。”忘叔看着洛玉声一脸真挚,完全相信了她所说的话:“好吧,我就破例一次告诉你,要知道整个萧音坳只有除了我以外你是第一个知道这个配方的。”
洛玉声一听自己是唯一知道这个秘密的时,一下子蹦地三尺高,拍着手叫好:“太感谢大叔你了,你放心我定会守口如瓶的!”洛玉声如此兴奋,真正的原因是因为她已经在心里盘算着把这本事学会,日后回到太平村拿着这样美味酱去卖,保证能够发大财。
忘叔也不知怎的,对洛玉声好像总是有些无可奈何,她那兴高采烈眉开眼笑的模样,总是能够让自己的那些个原则退让上几寸,真是个讨人喜欢的丫头。
洛淮鸢再次醒过来时,雨已经彻底停了。周围安静地异常可怕,让洛淮鸢有些战栗。
洛淮鸢晃晃悠悠地站起来,已不知是几时:“前辈?前辈!”洛淮鸢试图寻找那男子。
“你失败了。”那男子突然发声。
“什么?晚辈不明白。”
“你没有听到那滴雨。”男子的语气异常冷清。
洛淮鸢有些惭愧的埋低下了头,他的确没有听到男子口中的那滴雨,事实上他今天从头到尾都没有搞清楚对方究竟意欲何为。
“你失败了。”男子补充了一句:“回家吧,今天够晚了。”
说罢,男子就准备离开。可是洛淮鸢却忽然向前两步叫住了他:“请留步!”
男子的脚步声戛然而止。
“前辈能否告诉我为何要听雨?听哪一滴雨?如何能听到那滴雨?”洛淮鸢炮语连珠,一股脑儿地将自己困惑在心里的问题全部抛出。
男子略微沉默了一会儿,才有些失望地回复到:“看来你还未通透,我也是白费力气了。”
洛淮鸢一听到这话,肩头瞬间下沉觉得倍受打击。从小自己学什么都是极快且极好的,师父都屡次夸奖他是个非常有天赋,可没想到现在却被人说是悟性未及。
“淮鸢愚钝……还望前辈多提点一二。”虽感到有些打击,但洛淮鸢短暂的泄气后还是虚心请教。
“多说无益,有些问题你自己不琢磨出,旁人再怎么反复也是于是于事无补。”男子轻描淡写地两句话便再次冲击洛淮鸢的内心。
男子看着还在沉默纠结的洛淮鸢:“我要走了,后会无期。”
临走时男子轻叹了口气,含含糊糊地嘀咕了一句:“真是差太远了。”
听到那男子的意思是要和自己再也不见,洛淮鸢一下子着急了追上前去:“前辈你明天不会再来了吗?”
“不会。”男子走在前面,头也不回全然不顾眼睛都看不见的洛淮鸢在后面跑。
“那……那……后天呢?”
“也不会!”
“那我该怎么办?”
“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前辈是不是我能听到那滴雨,你就会再来见我?”
男子停下了自己的脚步,洛淮鸢仿佛有些触动到了他,他停顿了一下:“看心情吧!”
这句话像是对洛淮鸢莫大的鼓舞,他顿时又见到曙光一般立刻冲着男子大喊:“前辈放心,我每天都会来这里,我一定会做到的!”
周围除了洛淮鸢的回音再无其他动静,洛淮鸢独自一人站在这空旷的地上,连男子什么时候离开地都不知道。
洛淮鸢仰头对着天空,迷惘无措涌上心头。接下来他该怎么做才能达到那男子的期许和完成自己方才的承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