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那条项链啊……最开始是那个孩子的，他们一家都是古代神邸的信仰者，是教会口中的异端，为了安葬死于非命的家人，才把项链卖给了那个高启兰人～”

清点完人员之后，确定没有哪个家伙走丢的眼镜，一回来就听到了艾莲娜的小跟班……女巫澜的声音，不只是她，第一战斗班几乎所有的士兵，都拜服在那位的强大实力之下

是在聊白天那件事吗?担任着参谋角色的她，当时在点验辎重和筹备驻扎地，不像这些跟在洛丽塔身边的家伙，一个两个悠闲的待在现场，知道的那些情况……也都是后来听别人说的

“到最后，无论是高启兰人还是那群混混，双方都各执一词，如果你着了他们的道，那项链就没办法再要回来……本来和这些人，没法讲理的，可是～”

“别可是啊？继续说继续说……我们都等着听呢！”

“就是啊，澜……你就别卖关子了，gkd！gkd!”

“艾莲娜大人呢？让当事人给我们说说呗……”

“我去，你小子胆子够大的，敢让长官给你当说书的，言论自由也不是这个自由法啊”

澜看起来很高兴，作为一名合格的艾莲娜小迷妹，她完美的贯彻了……什么叫做和大姐头荣辱与共，在宣扬艾莲娜的同时，也没忘了给这些听众卖关子，引起了一片不满的声音

在眼镜看来，那边好像很有趣的样子?她也走了过去，周围的听众们自觉的让出了一个位置，这位待着眼镜的小姐，可是当初最早跟着长官的老人之一，现场的气氛显得其乐融融

“毕竟……当时我们已经说了，要依据法律行事，一切公平公正公开!艾莲娜大人借助了长官的权威，认为高启兰人的那笔买卖无效，那个叫……叫，叫什么法来着？”

看女巫澜半天答不上来……支支吾吾的可怜样子，眼镜开始怀疑，她的消息不会也是后来听人说的吧?真是的，要是有一个吟游诗人路过的话，可能就被这个当场忘记故事内容的女巫给气死了

“那个……那叫做物价监管法，是希特拉伯国内部，为了维护物价平衡出台的律法……”

有人不忍她在台上继续尴尬，也是为了自己能继续听故事，开始小声的提醒澜，好在澜也算是耳聪目明，第一时间爽朗的笑了笑，继续讲着故事，也是给自己找了一个台阶下

“对对对!没错！就是这个了!物价监管法……哈哈，刚刚一下没想起来，在这条法律内，任何有违市场行情，以过高或者过低价格进行的交易，都被视为是无效的!”

这是一条已经临近废弃的法律，当初为了应对殖民扩张造成的物价紊乱，伍尔斯特家族在自己的领地之中，实行了基本物资的价格规定，由官方监管物价，让粮食和日用品的价格平稳下来

在征服了安列卡……获取了安列卡海量的黄金和白银，但国内的生产能力没有跟上之后，物价的飙升，就是在所难免的事情，那个年代造就了许多，吃不上饭的手工艺者和自由民

这些可怜的人们，在濒临饿死的情况下，拖家带口的迁移到当时的希特拉……因为那里的粮价，还没有到人人都吃不起的地步，大地主和贵族们当然发财了，但换来的却是国内的满地饿殍

希特拉这个偏远的小伯国，也就是在那之后，开始逐渐发达起来，沼泽……低地……森林，随着流民的涌入，逐渐开发成了良田和村镇，直到现在……希特拉还是中歌莉娅地区，人口最为稠密的地方

“没想到……这条在现在自由主义经济环境下，早已经不适用的老旧律法，在这里还能起到作用，这世上真的有，为人民着想的贵族么……?”

眼镜感慨道，出身于平民之中，完全依靠自己的努力和考上法学院的眼镜，和大部分都是来学院镀金，以此作为跻身官场或上流社会的贵族子弟不同，她是站在知识……和人民这一边的

自认为已经看破了贵族本性的她，在这矛盾的现实中，再一次感受到了困惑，领主们不都是些不事生产，只知道刮地皮喝兵血的寄生虫吗？难道这个阶级当中，还存在着不一样的人物?

伍尔斯特家族……和那些腐朽的家伙们不一样，作为国内为数不多拥有实权的贵族，他们到底想要什么？洛丽塔小姐口中的那个新世界，和希特拉伯爵的想法，是否一致呢？

“于是呢～那个高启兰人，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就只能接受这个结果了，这场交易被艾莲娜大人当场宣布无效，在长官那正确且公正的法律之内!”

“出于仁慈的考虑，高启兰人友情资助了……那个孩子家人的安葬费用，一切都是皆大欢喜，这下好了!看谁还敢说我们女巫，只会靠着能力仗势欺人!”

在古老的物价监管法内，那高启兰人低价从孩子手中买来的项链的这一行为，属于扰乱物价的非法交易，自然而然……在这条法律的框架内，交易就此作废，项链物归原主

既不是借助暴力，也没有胁迫任何人，让那个孩子合理而合法的，取回了属于自己的东西，高启兰人也没法反驳，只能自认倒霉，充分贯彻了女巫的正确和法律的威严

而那另外的一方嘛，澜还有话要说，那些混混在听到一半之后，就知道这条项链他们是没戏的了，本着做事做全套的规矩，艾莲娜让他们说出了，自己对项链宣称权的借口

“至于那些混混的理由，就更加可笑了，他们说那孩子的姐姐，曾经是他们其中一个人的女朋友，不过那个孩子坚决的进行了否认，并且指认出了……已经和他姐姐埋一块的姐夫”

“后来，在得知了自己的女朋友……也就是那孩子的姐姐，已经有了一个男人之后，他露出了呆滞的表情，看起来受到了重大的打击，据他的兄弟透露，那是他的第一次……”

八卦作为人类的天性之一，在此得到了最大的证明，抱着魔导步枪的女巫或军官们，都发出了口哨和喝彩声，为数不多的小伙子……脸上露出了一丝苦笑，为那个兄弟默哀片刻

“哦～那可真是个悲伤的故事……”

“就这样也想和项链扯上关系?哈哈……太精彩了，这事都可以写成小说了”

“澜，你说的也太夸张了吧？现在那还有那么单纯的男人了？除非那个男人……是真的爱上她了!”

“怎么?这么感兴趣……你也想找男人了？是思春期到了么？”

“女人有几个男人……不是很平常的事情吗？那些上议院的高官显贵，和王都里的贵族老爷们，不都是这样做的……”

“也不一定，我们长官不就是独身么？我没听说长官有情人之类的”

“呵，长官她还年轻……你懂什么？照顾好自己吧，少女!”

自从王政建立之后，女性的思想和地位，随着女巫的崛起而逐渐改变，虽然法律上歌莉娅是一夫一妻制，但这不妨碍人们私底下生活的混乱，寻求更多的伴侣……早已不是男人的专利

从这些年轻人的话语间，就能听的出来……这里不是帝国，没有严苛到变态的清规戒律，人们更多的遵循自己的内心，而不是社会准则或是他人的看法，就连伊甸教会的牧首，都称现在是一个道德沦丧的时代

故事讲得差不多了，人们也逐渐散去，偶尔凑一下热闹什么的，还是挺有意思的……活动了一下因为坐着而有些发麻的双腿，眼镜开始向那空地中央的帐篷走去，那是指挥官所在的地方……

“不知不觉就想了那么多……真是的～我到底在忧虑些什么啊，既然已经打定主意要跟随她，就一直努力的向前走就好了!”

本来想伸个懒腰的，结果背后发出了清脆的骨节声，想了想自己白天为了捋清楚洛丽塔的钱粮用度，而变的马不停蹄的模样，她打算去提醒某个甩手掌柜，给她多配置些文职人员

洛丽塔说过，一个合格的新式参谋，需要提供事无巨细的精确报告，而不是充斥着大量大概……也许……差不多这种模糊词语的文书，知道了这些，才方便她对现有局面，随时进行微操

虽然依旧有些听不懂洛丽塔的话，但她提出的包括九九乘法表在内的各种新鲜事物，令往日难以处理的海量信息，变得简单和明了起来，眼镜现在觉得，她一个人最起码可以顶三个旧式幕僚

“但这工作量……果然还是得和洛丽塔商量一下，多派点人手过来，就算效率提高了，但我毕竟只是一个人而已，有个好奇心旺盛的上司，可真不容易啊……”

眼镜将洛丽塔的行为，归类到上司对手中掌控范围的好奇上，王政的执政官也喜欢各种情报，督察就有负责搜集，不过因为被王政的官僚机构和议会牵制，能到执政官手中的消息，真实度是个未知数……

但她不一样，不需要和督察一样顾虑重重，生怕得罪了哪位高官显贵，只用给上面提供最准确的数据就好，然后让洛丽塔自己，做出最终的判断，虽然这一切现在看起来还很简单，但眼镜却有别的看法

每个人都有自己专门的分工，并且有着上面授予的单独权利，就像她一样，可以随时得知这支大队里的一切信息，但仅限于此，如果这种模式形成了体系的话，简直……就像是台精密的机器

“啊！参谋长大人，晚上好!见到您真高兴……您工作辛苦了!”

“参谋长您好……上次的事情，真是麻烦您了”

走到转角处，有两名士兵热情的和她打招呼，她想了起来……因为平常经常在各处收集信息，和士兵们都混了个脸熟，大队的人并不多，也就四十八个人，一来二去的……大家也都认识了

至于士兵们，也对这位平易近人的参谋小姐抱有好感，于是……就有士兵来找她反应情况，那是最平常不过的问题，但也是军队里最敏感的地方……关于武器的维修和损耗……

按理说，这种事应该是要找自己的直接长官汇报，让直接长官一层层申请上去，但这也是旧式陆军的一个特点……军官同时肩负着基层军需官的职务，这也给腐败分子有了可乘之机

洛丽塔为了杜绝这种现象，宣布后勤与指挥权利分离，普通军官不得沾手其中，但军需官这个职位又暂时空置，而他们又觉得……为这点小事找最高长官不太好，到最后只能求助于熟悉的眼镜了

而她的做法是……直接让他们去找洛丽塔本人，不要逾越自己的职权，这是洛丽塔亲口给她的忠告，眼镜倒也乐得清闲，一个人顶三个人不是开玩笑的，就让她自己去头疼这件事吧

“你们也好啊……上次步枪更换的准星和照门，现在用起来怎么样了？以后再有这种情况的话，找相关负责人就行……没有的话，继续找那位就行”

“嗯，是全新的配件!刚从箱子里面拆出来……还散发着枪油味呢，用起来一点问题都没有!您看这准星，这标尺……”

“是啊，早知道一开始就去找长官了，我们还以为……长官那种日理万机的人，应该不屑于处理我们这种小事才对?”

两人兴奋的摆弄着自己手中的枪械，这对他们来说，可是在战场上赖以为生的家伙，说是最可靠的伙伴也不为过，她笑着点了点头，看样子……洛丽塔是一点空子都不许别人钻啊

“你们两个是方便了，但你们身边的战友呢？他们不一定知道这回事……回去和他们说说吧，要是以后都为了这个来找我的话，我还不如改行当军需官好了”

“好的!我们明白了，让他们不用再找自己的上级，而是直接去找长官就对了吧?”

“没有军需官，就去找长官……参谋长大人，我会告诉其他人的，魔导步枪好是好，但有些零件的质量……这个可以和您说吗？”

好在现在的人并不多，眼镜她一个人也能胜任多种文职工作，编辑报告和搜集信息什么的，但以后队伍要是扩大了，再靠她一个个的去记，就太不现实了，参谋体系的扩大，她是势在必行的

自从遇到那个叫做洛丽塔的人之后，她的生活……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在她的眼中，世界蛇已经不是一个专门获取知识的地方，也见识到了……人与人之间鸿沟一般的差距

她没有洛丽塔那含着金钥匙出生的身份，也没有北地女巫雪莱惊人的天赋，更加不像艾莲娜那样，从小就可以接受最好的宫廷教育，从以前开始，能帮助她的……只有她自己

而现在……能成功的和世界蛇图书馆之中的那位大师，古夫林·霍夫曼搭上了关系，并且得以学习最权威的知识，虽然很不想承认，但她现在所得到的，有很大一部分，都取决于她人的帮助

这些事实，都让眼镜开始感到迷惑，似乎她这些年从生活中以及书本里得到的经验，一夜之中都变成了空谈，在这里……阶级变得不再是那么分明，女巫和凡人之间，也没有了绝对的界限

魔导技术……这种和女巫本身关系不大的身外之物，却能让普通人掌握毁天灭地的力量，也令她一直信奉着的……没有人能够真正靠得住，到最后只能靠自己这一信条，出现了微小的裂隙

无论是不像贵族的贵族，还是新奇有效的管理方法，不再懈怠和埋怨的士兵们，以及那位口中人人平等的主张，看起来都是那么的新奇，而这……让她想起了，自己遥远的父亲

……

“海上的人儿……除了亲爱的船只和可靠的水手之外，不能相信任何事物，海洋有时候会发疯，罗盘也有可能变得不稳定，就连天空当中的指明星，也会变得黯淡无光”

眼镜的父亲，是一名略有名气的航海家，作为游走于世界边缘的老船长，他见识过太多的风浪和变故，说是沧海桑田都不为过，包括殖民地的建设，新海域的发现，以及海盗的灭绝……

除了几条古老的贸易航线之外，那个时候的海洋，蕴含着无尽的未知和可能，洋流催生出来的风暴，隐藏着未知磁场的海域，长久的黑夜和漫长的白天，这些都是他要面对的现实

“这些其实都还好，因为人类永远都没法猜透自然的脾气，那是神明干的活……而我需要注意的，就是其他的船只，它们随时都有可能客串海盗，抢走你所有的财富和生命!”

在他年轻的时候，海面还远没有今天安全，在殖民地和歌莉娅本土之间，有无数的海盗和边缘人士，其中有来自世界各地的人，贪慕于歌莉娅商船的富庶，进行着罪恶的勾当

有拿着共和国私掠许可的高启兰人，有出海冒险的帝国年轻人，也有背弃了伊甸的信仰，把黑手对准同胞的歌莉娅人，眼镜的父亲，曾经就被人给背叛过，这样是他偏激准则的由来

“为了利益，没有什么是不可以放弃的……但这是大海上的规矩，而不是陆地上的法律，希望你们能多读点书，以后当个律师或是医生都行……当然，要是能当女巫就更好了”

“不要像我一样，一辈子都只是个出海谋生的匹夫，除了会点算数和骂人之外，就没什么可以拿出手的本事，免得像我一样，没怎么读过书……连新式的蒸汽轮船，都驾驭不了”

从一线退伍之后，他就不再是国家承认的航海家，而是一名普通的商掠快船船长，没能驾驶新式的蒸汽轮船，闯荡未知的海洋，是他一生最大的遗憾，也是他最大的执念

“国家需要我的时候，我能够挺身而出，是因为财富和希望，而不是那该死的爱国情怀，所以现在的我……才被时代所抛弃吧，你们不一定要走我的道路，追寻自己的前途吧……”

“记住，无论在什么地方，人的本性都是不会改变的!不要被利益所蒙蔽本心，成为欲望的努力，永远明白自己做的是些什么……最后，万事靠自己!”

从小父亲就这样进行教育，并且身体力行这略显偏激的准则，在这样的话语熏陶下，他们家的几个孩子，多多少少都有些受影响，而从小就对父亲充满憧憬的她，就更不用说了

虽然他自己，依然只是个普通的老船长，常年在外海上漂洋，虽然偶尔能够收获一笔巨大的财富，但常年养成的酗酒与赌博等恶习，也让家中财富的消逝，变得迅速无比

那历经沧桑的橡木帆船，缝缝补补过的旧船板，换了好几根的桅杆，磨平了膛线的老式火炮，以及十几年都没换过的那批水手们，这一切的一切……都在述说着他那个时代的落幕

“单个人的力量是弱小的，包括女巫也不例外……你看这根木棍，纤细到这种程度，就连小孩都可以轻松折断，但是……如果换成一把的话，就没那么容易了”

有一会，吃饱喝足后的洛丽塔，又在和士兵们宣扬她那套见解，并且拿出一把小木棍当做道具，和平时一样，利用各种日常生活中的现象，一刻不停的向其他人，灌输属于她的信念

虽然比喻打的很粗糙，但这种浅显易懂的说法，显然获得了士兵们的理解与支持，不过有个大个子站了起来，从洛丽塔手中接过了那把木棍，在令人牙酸的声音中，他把木棍的数量，直接翻了一番

“报告长官，他们折不断木棍，但是我可以!就算是这一整把，我也能把它凹断!在我们村里面，我是力气最大的那个!”

眼镜能够感觉到，洛丽塔当时的心态是怎么崩溃的，那好像是她自己准备的异国餐具，而大个子还浑然不觉的傻笑着，看了看所有人，邀功似的递上那些断棍，彰显自己的勇武

“时代变了……大兄……大兄弟，罢了罢了，是我低估了你们的身体素质，早知道换成铁做的就好了”

洛丽塔颇有怨念的抱怨着，拍了拍那家伙的肩膀，把那堆断棍送给了他当做纪念，而那大个子也如获至宝一样的收起来，而这种情况，绝对能让一个不熟悉的人，感到不可思议

这并不是表演，眼镜相信自己的眼力，究竟谁说的是对的呢？她相信父亲的话是为了她们好，但也不认为洛丽塔所打造的这一切，是危险而错误的，就如书本上的知识，永远不会背叛自己一样

因为，它们只能安静的待在脑海之中，任凭主人索求，那人呢？人也可以吗？自己真的能相信一个认识了还不到半年的人?并且加入到她的事业当中，成为她的同伴?

怀着这样的疑问，眼镜踏入了那个帐篷……看到了如同往常一样的洛丽塔，在工作之余，她会和女巫们开着没营养的玩笑，但看到她递上来的报告之后，又变得严肃和认真起来

“父亲，我所敬仰的父亲，您说的没错，我想……我已经知道，自己以后想要干的，究竟是什么了!”

眼镜看着面前的洛丽塔，在心里说道，她相信……这一次，自己不会再走父亲的老路了